虽说如今“捏节”好过了,冬天洗澡有空调有浴霸,但在家里不论是冲莲蓬头还是泡浴缸,终归是温暖有余,写意不足。
旧时,弄堂里居住条件不好,居民家中都没有浴室,到了冬天,在家里洗澡就不方便了,人们就会去混堂里汰浴,上海人称之为:“孵混堂”。
上海人喜欢把慢悠悠做一件事,叫做“孵”(音bu,二声),比如,孵太阳、孵茶馆等等——不论贫富几个熟识的老客在浴池里边泡边聊,是桩相当适宜的事情。
当然,既然叫“孵”,只要侬混堂有空,时间是不计的,随兴之所至,时间或长或短皆可。
孵混堂,曾是上海人重要的生活方式之一,30多年前,它们遍布大街小巷。有人讲究“写意”,上午叫皮包水(上茶楼喝茶),下午水包皮(洗澡),赛过活神仙。“孵混堂”的好处也不少,只要水温够热,一则可以清洁皮肤,二来可以驱寒气、消除疲劳。
混堂里的“活儿”
当然,这个“孵混堂”可是有讲究的,首先,就是对混堂里水的讲究。混堂的水第一道虽然清,但是水硬,洗了之后皮肤会觉得干涩。所以,老浴客都知道,水是洗到第三、第四道,已经开始发混,但不是浑浊得特别厉害才是最好的。头道水叫“生水”,洗到混了的才叫“熟水”。
等泡到全身通红,才起身在池外擦肥皂擦洗除垢,这是规矩。如再花点钱请擦背师傅擦擦背、敲敲背那才叫舒服呢,躺到已铺好毛巾、放好头枕的池沿边上,师傅的手上卷一条毛巾,给你全身的每一个部位都擦个遍。
敲背功夫
说到敲背,绝对是手艺活;一个敲背师傅,就像是一个“武林高手”。在手法是点、按、揉、切相结合;轻、重、虚、实、和中医点穴活络经脉并用。
比如“虚掌”,拍下如点穴,收起如拔罐,声如空谷回响,清脆明亮;如“实掌”,一浪如急风,一浪似骤雨,音如远方滚雷,延绵回荡。如有时流水行云、有时迅雷风烈,而是视所击部位之需,一记重击配以一片轻敲,由此外柔内刚、除疾有致、轻重缓急、节奏变幻、余音环堂——那手法、那音效,绝对可以让乐队里打架子鼓的都会自愧不如。
可惜,现在敲背功夫早已失传了,如还有早已走味、变质了。
淴好浴,踏进休息间,服务员热情地先用烫毛巾帮你擦干全身的汗水——不要小看混堂,虽然装修不如现在的什么洗浴中心豪华,但服务是相当的讲究、卫生。
毛巾分上、下之用,分白底红条和蓝条两种颜色毛巾。白底红条的是擦上身的,白底蓝条的(或者纯白的)擦下身,这些,服务员是绝不会搞错的,客人也必须遵守。
再给你围上浴巾,全部擦完后叫你躺到榻上,他拿过两块大毛巾,红条的一块让你横披在肩头,蓝条的一块给你竖着从胸口一直盖到脚下。然后迷迷糊糊的浴客一个个张开四肢仰卧在靠榻上小眠一会儿,有的浴客还趁打瞌睡时,请师傅扦脚、捏脚、挖鸡眼,做些脚上的功夫。
“混堂”里还有一件有趣的家伙,就是杈衣服的丫杈头。以前浴客来了,衣裳脱掉,混堂里的老法师会用这个丫杈头,把衣服杈了挂在屋顶的钩子上。
别小看了这个活,那是有讲究的。
丫杈头哪能用
首先,一只手帮顾客打理衣服,另一只手丫杈头不能滑掉,也必须拿在手中;整理衣服裤子,必须放到一起,然后找根大毛巾覆盖在上面,避免吃到灰——不可能像现在这样,一个衣架挂一件;衣裤要钩得住,关键是要在腰眼的地方,吃得住力,如果没有裤腰,那就得把裤腰边卷一下;
最后一道工序就是要靠腰腹力量了,这几件衣裤叠在一起分量可不轻,因此,对木杆子的要求也很高,得有一定的弹性,否则容易折断。
混堂里的“切口”
说到“混堂”里的服务员,再来讲讲“混堂”里各式各样的“切口”,这些都是“孵混堂”的人听不懂的行话。
比如,在扬州人开的浴室里,“汰浴”叫“汰汪”,“擦背”叫“老摸”,捶背叫“撒点子”,烫脚叫“钓鱼”,服务员叫“跑堂”,站堂口的是“老堂”,下池的是“玩闷子”的,柜台卖筹子的是“老搁”,客人叫“老交”,儿童顾客叫“小秧子”(倒是不叫“小把戏”?哈),老板叫“老天”,胖人叫“老肥”,老年人叫“老停”,北方人叫“老北”,钎脚叫“挖皮”……
最有意思的是这里的数字,1、2、3、4、5、6、7、8、9、10,被叫成“溜、月、汪、直、中、神、心、章、爱、抬”,比如客人留的小费,叫“留块牌”,因为钱不能叫“钱”,要叫“牌”。
用扬州话把上面的切口都说一遍,耳边如果再配合上踢踢踏踏的木拖鞋声,一股浓浓的上海市井生活风情的画面,仿佛又出现在眼前。
遍地是混堂
旧时的上海,上海遍地有混堂,石门二路的卡德池、北京西路新闸路口的大观园、淮海东路的逍遥池、普安路的日新池、天津路的浴德池……
其中,最有名的“浴德池”和“逍遥池”,它们都和一个人的喜好有关,这个人就是当时的法租界巡捕房总探,黄金荣。
老上海都知道黄金荣有著名的三件套:大麻、麻将、孵混堂,这“三件套”是他最大的享受,不管是国民党当权,还是共产党天下,都是如此,要陪他到老死。
毎天午后,黄金荣都会去“逍遥池”洗澡,并且从不洗盆浴,喜欢象常人一样在大浴池内泡。浴后休憩聊天,当然按排在雅间。所以,当时一般的上海人说“见过黄金荣”并不稀奇。黄金荣每天去逍遥池洗澡时,总有一些乞丐在浴池门口候着,黄金荣会嘱人向每个乞丐发一块银元。
后来他能留在上海不走,这“三件套”也有一半功劳——当初杜月笙要拉他一同去香港,黄金荣就说:“香港有否混堂?能否容我这八十多岁的人每天去淴趟浴?”说得杜月笙无言以对。
1951年初,声势浩大的镇压反革命运动开始。由黄金荣口授,他的属下龚天健捉刀,写的一份《悔过书》送交了上海市政府,并刊登在《文汇报》和《新闻报》上。同时,为了表示痛改前非的决心,黄金荣在“大世界”前扫地。
照片见报之后,产生极大的震憾。尤其是诸多帮派头目看到黄金荣这样的流氓大亨都威风扫地,低头认罪,也就纷纷向人民政府交代罪行。
12-24,黄金荣在上海病故,终年86岁。据说,当年还有人在复兴公园的黑板上手书“黄金荣倒了”5个大字,联想到他作为青帮头子显赫的一生,晚景如此,不禁耐人寻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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