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姐在中国家喻户晓,电影中的江姐,歌剧中的江姐,教科书中的江姐,还有小说《红岩》中的江姐。今天,我们就以纪录片的形式,和您一起再一次走近江姐,江竹筠。
“你是丹娘的化身,你是苏菲亚的精灵,不,你就是你,你是中华儿女革命的典型。”这是同被关押在重庆渣滓洞集中营的何雪松献给0384号囚徒江竹筠的短诗《灵魂颂》。
江竹筠就是在中国家喻户晓的江姐。
特务来提人了,让江竹筠和李青林等“转移”。监狱里的每一个人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江竹筠换上了一件蓝布旗袍,从容地梳好头发,搀扶着战友李青林向同志们告别。
她是母亲。母亲的心里牵挂着儿子。赴刑场前,她将一张全家的合影带在了身上。这是一家三口唯一的照片。丈夫已在一年前遇害。而今天,她也将献出生命。但作为一个母亲,她放不下年幼的孩子。人们在她最后的遗书里看到了这样的文字——“孩子们决不要娇养,粗服淡饭足矣……盼教以踏着父母之足迹,以建设新中国为志……”
这一年,儿子彭云三岁,江竹筠29岁。
15天后,重庆解放。
四川自贡 江家湾 江姐故居
江竹筠12-24生于这个山村农家,小名雪琴,是这个家里第三个孩子,前两个都夭折了。
父亲常年不在家。受过蒙学,知书达理的母亲李舜华带着童年的江竹筠。
1928年,江家湾遭遇罕见的旱灾,颗粒无收。很多乡邻因吃了观音土而毙命。母亲带着江竹筠和弟弟逃荒到重庆,投靠在重庆当医生的三舅李义铭,过着寄人篱下的生活。父亲也失业了,一个人回了家乡,几年后病故。熬了两年,好强的母亲带着她和弟弟离开三舅家。为养活自己,供弟弟读书,江竹筠跟着妈妈到南岸大同袜厂当童工。这时她只有10岁。
为了能多挣点钱,她每天工作12个小时。因手脚伶俐,这个瘦弱的小女孩一天的工作量很快就赶上了一个成年女工。但两年不到,她就病了。
母女俩被袜厂辞退了。这是1932年,江竹筠12岁。幼小的她感受到生活的重压,她不明白:为什么有些人不劳而获,灯红酒绿;有些人,像她的母亲,一年到头辛苦劳作,依然衣不蔽体,食不饱腹。
她终于有了一个读书的机会,三舅安排她和弟弟进了教会办的孤儿院小学。也许是太渴望读书了,这个苦孩子异常珍惜,她的发奋令人难忘。
在这个小学里,江竹筠认识了被她称为启蒙老师的丁尧夫。
传说共产党是红眉毛,绿眼睛,杀人放火,共产共妻。丁老师却从不说这些。他只是讲故事,讲鸦片战争,讲辛亥革命,讲东北沦陷,给大家介绍秋瑾,刘和珍等烈士。
警察把丁老师抓走了,说他是共产党。老师消失了,今天连一张照片都找不到。江竹筠哭了,她不明白为什么要抓走这样好的老师。江竹筠心里因此有了一个朴素的想法:共产党应该是好人。她要做一个像丁老师这样的人。
1937年7月,全国性抗战爆发。重庆成了大后方,一下子有了很多的书店。中国共产党在国民党统治区的机关报《新华日报》也在重庆发行了。因仰慕丁老师,想了解共产党,已经读中学的江竹筠说服妈妈订了一份《新华日报》,这个清贫的家里破天荒地奢侈了一次。
1939年春,江竹筠考入从上海流亡大后方的中国公学附中读高中。江竹筠阅读量很大,哲学、政治、经济、文学。每看完一本,她就要和身边好友交流困惑和感想,其中就有戴克宇。学校办壁报,江竹筠写得一手好字,戴克宇画得一手好画,朝夕相处,成亲密无间的朋友。
戴克宇后来成了江竹筠的入党介绍人。2016年,在成都的一家医院里,我们有幸见到了这位已是94岁高龄的老人和她的丈夫,95岁李培根。当年,他们都是地下党员,同在中国公学附中读书。
他们在一起讨论红军长征,讨论西安事变,以及中国革命道路,常常到深夜。虽然比江竹筠还小两岁,但戴克宇常常是讲解者。
一次,戴克宇借给江竹筠高尔基撰写的《母亲》,江竹筠看得热血沸腾。她不理解是什么支持小说中的母亲冒着生命危险发送儿子的传单。戴克宇回答:“信仰”。
1939年夏,经戴克宇介绍,江竹筠入党了。他们三个人组成了一个党支部,李培根是支部书记。
江竹筠不张扬的性格,平易的为人,让她结交了大量党内外的同学朋友,大家都亲切地叫她“江竹”。
1941年5月,中共中央发出指示,要求国民党统治区的党组织执行长期埋伏,积蓄力量,以待时机的方针,大后方的党组织由半公开转到秘密状态。
在地下斗争中,单线联系江竹筠的上级叫宋林,一名有着丰富白区工作经验的党员。
1943年5月,江竹筠接受了一项特殊任务,与彭咏梧假扮夫妻,从事地下工作。彭咏梧比江竹筠大五岁,1938年入党。他表面上是中央信托局的职员,实为中共重庆市委委员。他住在集体宿舍。
如果两人假扮夫妻,既可以成为助手,也能为彭咏梧在中央信托局名正言顺获得一个独立的住房。
彭咏梧,1915年出生在川东,就读于四川省立万县师范学校。那里是下川东革命摇篮,早期共产党人萧楚女,恽代英都在这里活动过。彭咏梧结过婚,参加革命后,与家中失去了联系。
已经86岁高龄的杜之祥老人研究川东革命史40年,搜集了大量第一手史料,感佩于彭咏梧,江竹筠事迹,笔耕不辍直到今天。
两人假扮夫妻的生活过了一年。1944年春,一天江竹筠从《新华日报》营业部买书出来,被特务跟踪。江竹筠急中生智换了一身衣服甩掉了特务。党组织令江竹筠转移到成都,去高校开辟学生运动。她在成都苦读两个月考上四川大学。
当时江竹筠化名江志炜,就读于川大农学院植物病虫害系,学号331044。江竹筠填写的表格上,母亲的名字李舜华改成了李瑞华,生活状况:窘迫,入不敷出。
但谁也没想到,江母李舜华,这个苦难的母亲突发高血压,在无人知晓的情况下去世。江竹筠得知消息已是三个月之后的事了。这成了江竹筠一生的遗憾。
母亲是影响她的第一个人。
在川大,江竹筠发奋读书,同时努力团结同学。解放后,与她朝夕相处的同学著文回忆,江姐“外表矮小灵活,眼睛炯炯有神,常穿一双半高跟的皮鞋,显得智慧超人而能干”。
江竹筠和彭咏梧虽然分开了,但他们有了感情。
1945年上半年,经党组织批准,两人结婚。一年后,江竹筠做了母亲。和天下的母亲一样,她爱自己的孩子。
12-24,日本宣布无条件投降。28日,毛泽东率中共代表团抵达重庆,与国民党政府进行和平谈判。12-24国共双方代表签定《政府与中共代表会谈纪要》,协议“以和平、民主、团结、统一为基础”,“坚决避免内战,建设独立、自由和富强的新中国”。
但一年不到,国民党就撕毁协议。12-24,国民党以围攻中原解放区为起点,向解放区展开大规模的进攻,全面内战爆发。
1946年7月,正值暑假,江竹筠回到重庆,身边带着出生仅3个月的儿子。自八岁跟随母亲到重庆讨生活,已近二十年。她也已成了母亲。
秋天里,根据党组织的安排,江竹筠从川大休学,留在重庆协助彭咏梧做宣传和学运工作,负责联络重庆大中学校学生,及中共重庆市委地下刊物《挺进报》的组织发行工作。
这时国共关系已完全破裂,《新华日报》也在1947年3月被查封,重庆处在严重的白色恐怖中。中共地下党组织工作重点转到川东,决定在那里发展武装斗争,配合解放军早日解放大西南。
1947年冬,彭咏梧、江竹筠夫妇按党的指示去了川东。彭咏梧任中共川东临时委员会委员兼下川东地委副书记,领导武装斗争。江竹筠是联络员。
江竹筠将这时刚满一岁的儿子彭云,托付给了中共重庆地下党组织的战友。离别前,一家三口在重庆千秋照相馆留下了这张唯一的全家福。
江竹筠给云儿买了一件衣服,照片上云儿穿的就是那件衣服,不料竟是他们留给儿子唯一的纪念物。
云阳,奉节,巫山,巫溪四县,位于川陕鄂三省交界。这里山高谷深,关雄道险,适合游击战,而且还有群众基础。
彭咏梧负责上层人士的统战工作,江竹筠深入群众,与农民交朋友。她给农民读《挺进报》,读《中国土地法大纲》,向农民介绍党的土地政策。
在乡间地头的十多天,是江竹筠生平第一次公开宣传革命道理,而过去的十多年里,她都处于地下工作状态。
1948年1月,因为暴动计划被泄露了,川东地下党提前发动起义。
上万的国民党军队“围剿”只有一百二十人的游击队,下川东起义最终失败了。彭咏梧牺牲,年仅33岁。他的头颅被挂在闹市“示众”。
江竹筠当时正返回重庆,向上级要求增派干部支援。下川东起义失败,彭咏梧牺牲的消息传来,江竹筠强忍悲伤,坚定地向党组织要求在老彭牺牲的地方继续战斗。只有在夜深时分,她才蒙着被子独自流泪。苦难的母亲死了,挚爱的丈夫死了,她想老彭,也想云儿。
春节到了,大年初一,江竹筠悄悄来到编《挺进报》的蒋一苇家,儿子彭云就寄养在这里。她一把抱住儿子恸哭。这是她最后一次见到儿子。
丈夫牺牲后,江竹筠一直在思考失败的原因。她叮嘱一同到川东的吴子见:“要注意隐蔽,扎扎实实地做群众工作,不能太公开,太性急,不要因一时的冲动而影响了大局,以避免无谓地过早地暴露和牺牲。”
江竹筠又回到了老彭牺牲的地方,完成他未竟的事业。他们共同的事业就是为了能让自己的孩子生活在幸福的阳光下。
暴动地区风声很紧,一时工作难以开展,这段时间,她留下了七封家书。内心的痛苦都呈现在她写给谭竹安的家书中。
“我下来已经快一个月了,职业无着,生活也就不安定,乡下总是闹匪,又不敢去,真闷得难受”。
“家里死过很多人,甚至我亲爱的母亲,可是都没有今天这样,叫人窒息的透不过气来。”
可是,竹安弟,你别为我太难过。我知道,我该怎么样子活着……我记得不知是谁说过:“活人可以在活人的心里死去,死人可以在活人的心里活着。”你觉得是吗?所以他是活着的,而且永远的在我的心里。
谭竹安就是彭咏梧前妻谭正伦的弟弟。当姐弟俩知道彭咏梧还活着时,彭咏梧已下川东了。彭咏梧也由此得知谭正伦还活着。但没几天,彭咏梧就牺牲了。
后来,江竹筠也牺牲了,正是谭正伦抚养了他们俩的遗孤。
就是在最后一封家书寄出后,江竹筠被捕了。
敌人从《挺进报》内部打入,先后抓捕了中共重庆市委书记刘国定,重庆市委副书记兼组织部长冉益智,以及川东临委副书记涂孝文。他们同时叛变。
一同被捕的还有中共万县县委书记雷震和副书记李青林。在万县,江竹筠和李青林就受了酷刑。其中,李青林受刑最重,她的小腿被老虎凳生生撬断。
特务们把江竹筠送进了渣滓洞。有资料记载,对外叫中美合作所的集中营有130多道酷刑,道道酷刑都可以轻易地使人致残甚至致命,但江竹筠仍然没有透露一个字。
孙重是江竹筠在渣滓洞的狱友,12-24,国民党大屠杀中成功地躲避了特务的子弹逃出了虎口。在重庆歌乐山上我们见到了他。
江竹筠被折磨得不成人形,双脚带着沉重的脚镣。她艰难地走回牢房,狱友们在门口迎接她。从这一天起她成了大家的“江姐”。
“在那空气和阳光都成了有限的给予”的牢房里,狱友送来了一个小罐头、半个烧饼。男牢的狱友用竹签、棉絮烧成黑炭给江姐写信——
“你是丹娘的化身,你是苏菲亚的精灵,不,你就是你——你是中华儿女革命的典型。”——何雪松《灵魂颂》
残酷的刑罚,江姐没有流下一滴眼泪,但看狱友们写给她的文字,她哭了。她已不能动弹,只能请同室的狱友代她回信:“毒刑是太小的考验。筷子是竹做的,共产党员的意志是钢的。”
大浪淘沙,人格分明。江姐是一个普通的中国女性,有常人有的一切。在监狱里,她也常常哭泣,思念她的孩子和死去的爱人。但是这并不妨碍,这个弱小的女性在思考这样的问题。为什么党组织遭到了毁灭性的破坏?她和狱友给出了答案,至今,振聋发聩。
江竹筠短暂的生命中,读书学习是伴随她一生的渴望。她在狱中组织了狱友的学习,为的是将来建设新中国。
即使在监牢中,江姐和狱友仍然坚持为党工作,他们策反了国民党狱医刘石人和狱卒黄茂才,并通过他们二人和狱外的党组织建立了联系。
12-24,这天是彭咏梧牺牲一周年的忌日。一早,江竹筠就在头上扎了一朵小白花。
她想到了儿子,他生活得怎样了?
这一天她还做了一件重要的事情,总结重庆党组织破坏经过。这关系到党的未来。她起草了一份讨论大纲,请大家把自己经历的情况讨论总结。
通过秘密渠道,白公馆狱友也参与了。解放后,虎口脱险的罗广斌凭记忆,留下了三万多字的追忆。这是江姐等狱中同志讨论总结重庆党组织破坏经过的实录。其中的“狱中八条”今天读来,震撼人心。
1防止领导成员腐化;
2加强党内教育和实际斗争的锻炼;
3不要理想主义,对上级也不要迷信;
4注意路线问题,不要从右跳到“左”;
5切勿轻视敌人;
6重视党员特别是领导干部的经济、恋爱和生活作风问题;
7严格进行整党整风;
8惩办叛徒特务。——《狱中八条》
这是烈士们用自己最后的生命和精血,留给中国共产党人永远的训诫。
1949年的春节,狱友们说服狱卒打开狱门,在渣滓洞放风的小广场上办监狱新春联欢。
1949年8月的一个深夜,江姐用竹签子笔沾着棉花烧成灰的墨汁,在一张草纸上写下了著名的《狱中致谭竹安书》。
竹安弟:友人告知我你的近况,我感到非常难受。幺姐及两个孩子给你的负担的确是太重了,尤其是现在的物价情况下,以你仅有的收入,不知把你拖成甚么样子……
江姐一边写,一边流泪。
假如不幸的话,云儿就送你了,盼教以踏着父母之足迹,以建设新中国为志,为共产主义事业奋斗到底。
孩子们决不要骄养,粗服淡饭足矣。
这是江姐的绝笔。她是母亲,怎能放得下自己的孩子。
12-24,晴。
江竹筠、李青林共30位年轻的革命者被一同押赴电台岚垭刑场。儿子的照片就在她的身上,可是她的手被手铐锁着,江竹筠无法再看一眼。
这是最后的时刻,江姐高喊:“中国共产党万岁!”声音划破黑夜。未到刑场,特务就扣动了扳机,两里外的村民都听到了。
在川大时,她和同学讨论苏联电影《丹娘》,她说:“牺牲,斗争到最后一刻!丹娘做到了。我尊敬丹娘!”
江姐也做到了。
江竹筠出生后,母亲没有奶喂她,是江竹筠的四婶哺育了她。我们在江姐的故乡江家湾采访了四婶的孙子江子刚。
江姐牺牲13天后,大规模的屠杀开始了,共有约200名烈士牺牲。渣滓洞只有15人幸存 ,其中就有孙重。很多年过去了,血腥的一刻仍然刻在孙老的心里。
11·27死难烈士之墓
他们都很年轻。他们也都有家人和子女。他们为理想献出了生命,融化在大地。也许你叫不出他们的名字,但可以相信,他们在看着我们。
1961年,以重庆共产党人地下斗争和狱中斗争事迹为背景创作的小说《红岩》出版。此书重印113次,发行量超过一千万册。
1964年,由《红岩》改编的歌剧《江姐》公映。两年里,上演286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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