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事案件里面，不仅有被害人的人生，还有被告人的人生。法是善良和公正的艺术，让身处案件旋涡的每一个人，都能感受到公平正义，是刑案的应有之义。我（上海二中法院法官）曾主审过一起一房多卖的合同诈骗案件，对此感受颇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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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某是个土生土长的上海女孩，几年前，浦西的老家动迁，分到了几套安置房，眼看好日子就要来了，刚大学毕业不久的她满是憧憬。

“你家现在也动迁了，你也老大不小了，给你介绍个男朋友吧？”赵某的“贴心”闺蜜李某恰到好处的开始关心起赵某的个人问题了。社会阅历比较少的赵某架不住闺蜜的“热情”，开始和介绍来的陈某交往，却不知陷入了甜蜜的陷阱。

“我有个好的投资项目，可是手头没有钱，卖掉你的动迁房吧！”一天陈某来找赵某商量。“现在卖的价格也不高，怕是钱不够啊。”赵某这样答复。“没事的，多卖几次就好了。”陈某回答。“这样没问题吗？”赵某还是不放心。“外面都是这样操作的。”陈某给赵某吃了定心丸。

就这样，一套房子被卖了四次，收到了四次首付，一共200多万元。这些钱被陈某拿走“投资”后，很快，陈某就消失了，多年的闺蜜李某也跟着一起消失，只留下六神无主的赵某，每天面对上门讨债、要房的购房下家。

赵某自然一下拿不出钱退还，购房下家们纷纷报案，赵某很快被抓捕到案，对被男友陈某教唆一房多卖、诈骗下家首付的事实供认不讳。案件很快起诉到了法院，赵某没有任何法定减轻情节，按照这个犯罪金额，公诉机关提出了十年以上有期徒刑的量刑指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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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庭了，赵某的父母和亲戚都来了。法庭上的赵某形容枯槁。

“我认罪，但律师告诉我了，就算把钱都赔偿出来，不也得判十年吗？”绝望的赵某放弃了所有的辩解。她的律师说的没错，起诉书没有认定赵某任何的减轻处罚情节，就是把200多万都退出来，也要判处十年以上的有期徒刑。

庭审很顺利，按照常规，此案很快就可宣判，赵某将在监狱度过漫长岁月。“法官，我们就是要求退钱，能把血汗钱拿回来就谢天谢地了。”庭审后，旁听的被害人也在焦虑地表达。

是啊，对于被害人来说，买房不也是人生大事，碰到了骗子，不也是倒霉透顶，对于他们，也是人生低谷来临。

这个案子好办吗？好像很好办，直接作出判决即可；这个案子不好办吗？考虑到赵某涉世不深、却要服刑至少十年，未免又太过于严苛。如何平衡被告人的人生和被害人的人生？要把案子办的国法天理人情相统一，好像又不好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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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法，应该有一张严厉而又慈祥的面孔。”一遍遍阅看卷宗，脑海里始终是西原春夫对刑法谦抑精神的经典形容。如何让绝望的赵某感受到刑法这张虽严厉但又慈祥的面孔，作为主审法官的我一度陷入困境。

作为本案教唆者的陈某尚未到案，抓捕进展很慢，陈某不到案，认定赵某从犯有难度。那么根据现有的在案证据，能否认定赵某作为被唆使者和从犯？我决定对此案建议补充侦查，并再次庭审，将参与房屋买卖的中介悉数传唤到庭，对赵某在房屋买卖过程中实际作用进一步查明。

很幸运，这些人能够证实赵某在现场基本没说过话，都是在男友陈某的指示下配合签字，忽悠下家的主要是闺蜜李某和男友陈某。认定赵某从犯已无证据障碍。在法庭主持下，被害人悉数拿到全部赔偿，对赵某表示了谅解。

案件很快作出判决，赵某犯合同诈骗罪，判处有期徒刑三年，缓刑四年，并处罚金五万元。

事后，辩护律师写来一封长信，信中转达赵某及其家人的感慨：“我们感慨，法律是严厉的，但法庭又是有温度的，感谢法官给我们全家新的人生。”

“作为刑事法官，我们的成就感，可能不是来自于严厉刑罚的使用，而是在严苛的法条中一次次演绎出公正与善良的艺术，展现出严厉而又慈祥的面孔。”

（消息来源：上海二中法院 看看新闻Knews记者：李翔 通讯员：张鹏飞 实习编辑：葛彦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