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不要因为走得太远,忘了我们为什么出发。
——纪伯伦《先知》
瑞金城西沙洲坝,当年红军总政治部旧址。穿过田埂,远远望见两栋白房子伫立于荷塘之畔。前面那栋就是总政旧址,屋前的水塘荷叶蔽日,池畔数株绿竹矗立,直指青天,将当年的红军总政旧址衬得如此苍凉萧瑟。这里早已不见昔日烽火连天的壮观,那种壮烈已在岁月的风霜中泯灭。我陡生一种莫可名状的激情和一丝战栗,仿佛重回那个英雄辈出的年代,脚步也变得如此沉重,仿佛历史的脚步在这一刻由我带动!
步入屋内,一方天井,日月于中,四水归堂。正厅左右有两道耳房,邓小平卧室兼《红星报》编辑部就位于右手耳房第二间。门前的回廊苔痕斑斑,处处可见岁月的沧桑。我的心有一丝慌乱,又有一丝期待。屋内一床一几一凳,浸润着历史原色的手滚油印机,似乎还散发着《解放军报》前身最初的油墨芳香。
就在这里,时任主编的邓小平亲自撰文、亲手刻写《红星报》,平均5天出一期,共编写了70多期。长征途中,《红星报》更是成为党中央和中国工农红军革命军事委员会唯一喉舌。它写下的不止是新闻,更是号令,是历史。
从这里出发,与时代同行,继承《红星报》血脉的《解放军报》沿着先辈的足迹已经成长为拥有一张主报、七种子报子刊以及包括中国军网、国防部网、八一网络电视、军报记者微博微信、解放军报客户端等10余个网络和新媒体发布平台在内的中国最大的官方军事传媒集团。
凭栏窗外,虫鸣鸟啼,一问一答,昨天与今天在这里形成深刻地对照与互文。
从来没有哪一个城,会成为如此众多媒体的寻根之地。
新华社记者在红色中华通讯社旧址前微笑合影,中央人民广播电台记者于红色中华新闻台斑驳电台前驻足聆听,中共中央政治局旧址处那块挂着“中共中央宣传部”红底黑字的牌匾,历史静谧中,我们与先辈在这里一前一后地抵达。血脉相连中,我们穿行在那些复活的灵魂里彩色行军。
瑞金,我们回家了!
(二)对于世界来说,你是一个人;但对于某个人来说,你是他的整个世界。
——玛格丽特•米切尔《飘》
一路上,发现很多人家的门牌上有“烈属”字样,蓦然惊觉,有些人,永远都回不了家了。
“妈妈,爸爸是什么样子的?”83岁的华崇林曾无数次地问过母亲。他的父亲,华钦材,早已化为村后那片山上的17棵苍老遒劲、嵯峨挺拔的青松之一。
在它旁边是与他同生共死的弟弟,华钦梁。掩映在草丛中的石碑已被岁月侵蚀,站在郁郁葱葱的参天大树下,手抚树干,松脂如泪。
青松依旧在,不见离人归。17位血性方刚的华家后生,全部牺牲在当年的战场上。仅有43户人家的华屋村,17个青年就是他们对红军的最后奉献。那17棵他们亲手种下的松树,成了他们最后的象征。人未归来,松在,魂就在。
等待的不仅仅是儿子,还有妻子、母亲。
池煜华,新婚第3天,丈夫李才莲就参加革命去了。临别前,丈夫告诉她:如果哪一天别人说我牺牲了,你千万不要相信,你要等着我。革命成功了,我一定会回家!
为了一句等我回家,池煜华痴情盼夫72年,30年未出村口,始终不相信丈夫再也回不来了。猜望着有一天,平安带回她的可人儿。她甚至认为解放了,胜利了,长征的丈夫还没回来,是因为他又被派到台湾去做秘密工作了。把新中国盼成立后,她又开始盼着台湾回归……
2005年4月,95岁高龄的池煜华,呼唤着“才莲”“才莲”而离世。
战争,让女人等待。她们,倚在门前,在无数个月光下远眺,仅仅用等待,就过完了一生。
一个普通的农家院落里,一个母亲终身都在等待参加红军的8个儿子回家。青丝变白发,盼到眼睛都瞎了,依然每天点亮马灯,坐在石阶上等儿归。“我眼睛看不见了,但马灯不能灭,要让儿子看清楚回家的路。”可等来的只是那随风飘扬的纸带,满地的纸钱,8个冰凉的牌位和那块没有温度的牌匾……
满门忠烈,君问归期,是怎样的悲壮呀?
当年瑞金全县24万人,参加红军的有4.9万人,几乎所有的青壮年,甚至十四五岁的红小鬼都参加了革命。其中,有名有姓的烈士达17166人。
血色故都,在这片富含金沙的土地上,百姓们为新生政权付出的是比黄金更为珍贵的血脉。穿越时光的年轮,我仿佛看见一队队年轻后生,一路高歌,将骸骨写进青春。正是这些默默的牺牲,在红色大地上恣意流淌、传递、聚集,汇流成河,化为民族的精神图腾。
(三)人民,只有人民,才是创造世界历史的动力。
——毛泽东《论联合政府》
家以人为本,国以民为根。
沙州坝的“红井”,据说红军长征后,卷土重来的国民党将这口井填了5次,百姓又挖了5次。如今的“红井”,四周种满了向日葵。金色的花盘在晨光照耀下,热烈而辉煌,深情地凝视着“红井”,整齐划一,似一个个军礼,向着心中的太阳,朝气蓬勃地绽放。
“红井”宽、深不及两米,水清凛冽。旁边置一木桶系索,汲水而饮,清甘沁腹。这不正像苏区的人民吗?用自己的清冽甘甜,养育了弱小的红军、孕育了婴儿般的共和国,他们才是共和国之根。
叶坪革命旧址群中的红军广场上,耸立着红军烈士纪念塔,相传是天安门广场上人民英雄纪念碑的原形。整个纪念塔形如子弹,落地成碑。塔上数不清的石子凝固着曾经的血色记忆,历史又将这些石子变成了星星。
当年红军长征后,国民党反扑至此,不少的国民党官兵在塔前留影,引起国民党高层恐慌,炸掉了该塔。在一片废墟中,一位大娘冒着生命危险,将一个完整的“烈”字拆回家来,藏了起来。全国解放后,大娘将这个“烈”字献了出来,整个烈士塔就按它的尺幅制定。
广场上,樟树下,绿草如茵,静穆壮美。历史在这里荡涤前行,一眼百年,和平如斯。
在艰苦的革命岁月里,瑞金人民积极响应党的号召,节衣缩食,倾其所有支持革命战争,从1932年到1934年,瑞金人民认购了战争公债68万元,借出25万担谷子。其中41.5万元公债和捐集的所有粮食全部无偿奉献给了苏维埃政府。“早做鞋,暮织鞋,做鞋不为上街卖。送与前方战士们,冲锋杀敌更轻快。”歌是历史,民歌,是民心。
一路走来,忘不了那千年古樟下的乌瓦黄墙,忘不了那装下整个共和国的私家祠堂,忘不了那以整个村庄划分的烈士墙,破旧的草鞋、血染的枕巾、弹洞的墙壁,浸染在红色记忆中的这个边远千年小县,像一个巨大向心力的漩涡,吸引着所有的力量,散发出照耀古今的光芒。
“一切历史都是当代史。”人民是历史的主人,人民的选择永远代表着历史的自觉与走向。中国共产党从瑞金走向北京,人民始终是其力量的源泉和根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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