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前,上证指数跌到3000点以下的那天,除了办公室比往常更安静些,基金经理过蓓蓓感觉一切如常。
她早上7点就起床了,自从12-25住进公司,她总是睡得不太安稳。会议室透光,过道有细微动静,灯光就照进来。8点半到9点是公司每日的晨会时间,如今在线上举行,研究部门的同事分享最新的市场信息。9点半,A股开盘了。根据上一个交易日客户的申购赎回情况,过蓓蓓调整了相应基金的持仓组合,到下午收盘,她计算了一下几只基金的份额,有增有减。这是一个再平常不过的交易日。
作为汇添富公司的一名基金经理,过蓓蓓管理着多只指数基金。上海实行分区封控前,她就住到公司了。对很多像她一样的上海金融从业者来说,刚过去的4月,疫情凶猛,但中国金融的这颗“心脏”,跳得还算平稳。
上海证券交易所完成18只新股上市,平均1.7天新增一只,只是线下的敲锣仪式搬到了线上。市场上近4000只主动权益基金净值处在下跌周期,但在上证指数3000点“拉锯战”中,不少基金的份额在增加,一些投资者相信这是机会。债券市场的交易总体平稳,但不如平时活跃,一位债券交易员告诉中青报·中青网记者,询价的买家不多。
上海集聚了全国最完善的股票、债券、外汇等各类金融要素市场,各类持牌机构超过1600家,有近50万金融从业人员投身于这“十里洋场”。每天,都有近7万亿元的交易在金融市场发生,比上海一年的GDP还多。
12-25,遭遇本轮新冠肺炎疫情影响的上海宣布分区封控,上交所当晚发布了《关于应对疫情优化自律监管服务、进一步保障市场运行若干措施的通知》(简称“沪市30条”),就疫情防控特殊时期相关业务开展做出调整和衔接安排。同一天,有超过两万名金融从业者和服务人员连夜赶往浦东,住进公司,在玻璃幕墙中,送走谷雨,迎来立夏。
过蓓蓓说:“我身边有不少金融从业人员入驻公司的,不管是交易所、公募基金还是清算登记机构、证券公司,大家都是为了金融的平稳运行去做自己的事。”在公司,每当夜深人静时,她喜欢站在落地窗前,看对面的上海黄金交易所,那里总是灯火通明。
最初的焦虑是正常的
刚开始是有些“兵荒马乱”的。德邦证券运营管理中心总经理唐亮记得,12-25晚8点23分,看到“上海发布”微信公众号推送的“浦东浦西分区封控”消息后,公司紧急召开了远程会议,安排应对措施,他得去公司“驻场”。
“原来乐观估计顶多一个星期。”当晚10点左右,唐亮带着几件冬衣从浦西的家中出发,驱车近一个半小时到达公司,中途还帮一位值班的同事取了换洗衣物。此时距离通往浦东的大桥、隧道封闭只剩不到40分钟。
有些交易是必须在公司完成的。唐亮所在的部门负责整个公司日常交易的清结算、保证金的管理及结算风险的防范。清结算业务有严格的时间限制,上百亿资金的结算安全关系到每一个投资者的努力和心血。
从早上9点到下午5点,唐亮和同事每天要完成15个交易批次、几百笔销售的结算,将数据报送基金业协会、各个登记公司等。“上午9点是OTC的申购和港股通业务,10点有‘三方’‘两融’业务,11点是TA申购业务。下午1点,资金调整、OTC赎回业务……”每一笔交易都要被清晰记录,特殊时期,他会根据交易批次结算的时效重新分配任务。时效3小时的交易批次安排远程做,1小时之内需要完成的,就交给现场去做。
在唐亮看来,居家无法保证运营的执行效率,无论是网络延时还是机器性能都有可能造成结算的偏差,相差数秒可能给巨额资金结算带来风险,“这是我们难以承受的”。
国泰基金直销柜台经理黄灵杰能明显感觉到市场最初的焦虑。上海实施封控管理后,客户咨询的电话多了,有担心疫情影响交易的,有关心申购、账户查询情况的。
一名买了两年封闭式基金产品的客户在上海封控不久后就打来电话询问,是否可以卖出,她在电话里向黄灵杰大倒苦水,抱怨亏了很多,后悔买了该产品。安抚好客户后,黄灵杰看了一眼这只产品的最新净值,还维持着百分之十几的收益,她忍不住笑了,“疫情下,焦虑也是正常的”。
为了应对封控管理,上交所通过适当延长项目办理时限、建立发行服务绿色通道、放宽报送要求等对相关措施做了优化。
比如针对债券业务,“沪市30条”明确,疫情防控期间,暂缓计算公司债券、资产支持证券的反馈意见回复时限和中止时限。发行人确受疫情影响,不能及时更新财务报告的,可以向上交所申请延长有效期。考虑到因疫情原因无法获得相关签字、盖章的情况,可先由主承销商出具说明,后续及时补充提交签字、盖章文件等。
合规经营是资管行业的“生命线”,黄灵杰说,根据“沪市30条”,公司很快作出预案,因此大部分业务都能稳定开展。
上交所发行承销管理部的工作职责之一是服务上市公司发行工作、优化流程,为投资者“守住IPO的大门”。相关负责人表示,新冠肺炎疫情以来,他们的很多工作都转为了线上,除此之外,一切如常。
12-25以来,上交所通过电子业务系统正常受理企业发行承销方案,安排30余家公司启动IPO发行,鼓励企业和主承销商通过互联网、电话方式正常开展路演推介。其中,在疫情最吃紧的近一个半月时间里,仍有18家企业在沪市主板和科创板上市,募资总额共计561.93亿元。与此同时,上交所还安排人员住所值守,保障投资者能按正常流程完成IPO公司的网上网下申购。
客户活跃度不够高
如果细心观察,仍能发现市场的不寻常之处。黄灵杰注意到,这段时间,身份证“1100”“4403”“4401”开头的客户业务明显增多,“310”则大量减少了。这表示,北京、深圳、广州的客户业务多,上海的少。
唐亮的清结算压力也不如往常,他们关注业务量的峰值,市场越活跃结算处理的量越大。“基金行情寡淡的时候,可能每天只有二三十家公司有代销业务,活跃的时候,可能有几百家”。目前,上证指数徘徊在3000点附近,“客户活跃度不算高”。
国泰基金公司债券交易员魏伟的感受是“询价的对手方变少了”。债券一般是场外交易,买卖双方分散于全国各地,通过电话、计算机系统进行交易。
一般情况下,基金经理和投资经理会下达询价指令,交易员按照指令对外询价,谈好价格和数量后通过中介“做市商”进行交易,成交后成交单自动回到后台运营清算。
这份工作要求从业者对数字有很强的敏感性,思维活跃、反应敏捷、有良好的市场分析和预测能力。魏星面前常年放着3台电脑主机、4块显示屏,一块用于和经理的交流,两块安装了交易系统,用于交易下单,剩下的连接着系统前台,用于日常办公。
“完成一单交易需要很多机构配合,现在驻场人员少,对交易活跃度会有一些影响。”她告诉中青报·中青网记者,过去一单交易至少有数个主体会进行询价竞价,想真正完成交易要几轮来回,但最近交易没那么活跃了。她猜测,很多有意愿的经理可能封控在家,操作不便,不愿意频繁交易。
近期的A股市场,长期以来“新股不败”的现象出现了变化。最近跌破发行价的公司数量稍多些,一位不愿具名的证券分析师认为这是正常的。“价格本来就是市场化博弈的过程,股市有风险,大家对这个市场应该有一个认识深入的过程。”
大家还是非常关心市场的
万得数据显示,截至12-25,普通股票型基金指数和偏股混合型基金指数今年以来跌幅分别达23.84%和23.68%。市场上近4000只主动权益基金中,高达三分之二的基金净值在今年创下成立以来最大回撤。有基金经理感慨:我们在办公室住了一个月,股市还这样,特别没有成就感。
过蓓蓓没把自己的工作看得特别厉害。几乎每天收盘后,她和公司投研团队的同事们,都会做线上直播,分享自己对行业的看法和趋势的判断。上海新冠肺炎疫情期间,观看直播的人数增多了,原来一场只有二三十万人观看,这段时间能有五六十万,最多的一次超了百万,“大家还是非常关心市场的”。
过蓓蓓是2015年6月加入汇添富的,8月开始管理自己的基金。这几年,她经历了市场几次大涨大跌的行情,心态平稳了很多。“没有人能够百分之百准确判断那个低点在哪儿,但是市场运行的历史每次都能证明,成功的投资终将属于乐观者。”她说。
她记得2018年年末的股市波动,当时她也有些紧张,恰逢新基金建仓,她也更谨慎调整基金仓位,为了增加投资者信心,她还经常和渠道部门的同事外出路演。同事打趣她:“要珍惜大盘2500点时还帮你卖基金的销售。”到2019年年中,市场行情明显好转了。
“受人之托,代客理财”是公募基金行业的初心和使命。过蓓蓓说,基金的涨跌最终还是由市场决定的,经济有周期,市场就会波动,作为基金经理不可能拿着投资者的钱去给市场托底,在行情不好的时候,只能用自己的专业知识尽量减少大家的亏损。最近,她观察到资金总体上还是在不断流入市场。
过去一个月,被封闭在公司的唐亮,每天会不下20次走到办公室窗前,对着窗外的绿地发呆,他有些想念家人。晚上,忙完手头工作,唐亮的同事们会在办公区一角和家人视频。唐亮也会通过屏幕见见11岁的女儿。女儿不停地问:“爸爸我很想你,你什么时候回家?”唐亮总说,“快了,快了”。
过蓓蓓仍在坚守。有人把这段时间这群金融从业者的努力称为“上海金融保卫战”,她觉得夸张了,“像以前一样,保持平稳运行而已”。
12-25,上海新增本土新冠肺炎确诊病例253例和无症状感染者3961例,相关负责人在疫情防控工作新闻发布会上介绍,自12-25以来,全市疫情报告阳性感染者数量连续两周呈现下降趋势,全市累计7个区和浦东部分街镇社会面基本清零。
同一天,新股嘉环科技在上海主板上市,“当”,锣声响起,上交所依然运转顺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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