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26,“西学·西行——早期吴作人(1927-1949)”大展在中华艺术宫开幕。“西学”与“西行”是发生在吴作人早期的两件大事。在这里,当你从他的这些作品前走过,那一幅幅作品犹如岁月的剪影,在我们面前拼凑出一个属于吴作人的历史和故事。
她为他丢了性命 他因她一度失明
展厅的一个角落里展示了一封信。因为它的周围都是画作,而让它显得尤为显眼。这封信是徐悲鸿写给吴作人的亲笔手稿。信的大意就是徐悲鸿对这个身处海外、自己最器重的学生说:回国来搞教育吧。北大教授、这次展览的学术主持朱青生介绍:“我们现在考证,吴作人拿到这封信的时候,已经在那边安家落户了。原来我们以为他会相隔很长的时间来做准备,最后没有想到只用了一个星期就做了决定。他的妻子一句中文都不会,就跟他说你走到哪里,我就跟你去哪,于是就跟着他回来了。”
一句中文都不会的妻子名叫李娜,是一个非常美丽的比利时姑娘。展厅中有一幅作品《沐》描绘的就是她。头上包裹着浴巾,刚洗完澡的样子被画家画得如此率性而生机勃勃。就是这样一位姑娘,跟随自己的丈夫一回到灾难深重的祖国就遇到了抗日战争,开始了颠沛流离。“她跟他一起流落到了大后方。最后在重庆大轰炸中生了一个孩子,产后大出血,因缺医少药不幸去世,年仅28岁。几天后刚生下来的小孩也随母亲而去,只在这个世上存活了28天。”
他在出国留学很落魄很穷的时候,比利时妻子李娜倾慕他的才华,为了和他在一起,断绝了和家里的所有关系。”吴作人的外孙女吴宁说:“当时李娜的姐姐是她监护人。姐姐对李娜说这是一个日本人她能同意交往,若是一个中国人,她就不同意。因为姐姐的公公曾参加过八国联军,他们都看不起中国人。所以她姐姐说如果你要跟中国人交往,就离开家里不要再回来了。”
吴作人在“西学”中遇到了如此情深意重的女孩,也正是因为这位女孩的去世促使了他的“西行”。“李娜的去世对他打击非常大,为此有一只眼睛一度失明。”吴宁说:“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他的情绪都很低落。后来朋友郑君里建议他去西部旅行,他内心也有这个想法,于是就去了西部。而对于李娜,我想他心里一直深深的内疚和怀念吧。”
有时候情缘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站在面前的吴宁竟然跟李娜长得特别像,很多人看到吴宁的那一刹那都有这样的感觉。也常常有不了解情况的人误以为她是李娜的后代。但事实上她俩的确没有任何血缘关系。
而吴作人也的确最喜欢的就是这个外孙女,每天陪着她弹钢琴,爱如掌上明珠。“他很严肃也很幽默,为人克制,很少发脾气,对小辈的教育也很严格。”吴宁回忆道:“我小时候练钢琴,必需每天要弹,即便是出去玩。放个暑假,跟他一起出去玩,去北戴河度假,他也要先去问,你那里哪里有钢琴。文化艺术宫有钢琴,每天会把我送到那个地方,弹完一个小时以后再拉回来,然后再玩。他对自己也是这么要求的,手随时都在画,速写本走到哪里画到哪里。”
但是吴作人并不要求小时候的吴宁学画画。“他常说画画不用从很小就学,长大了感兴趣了随时可以来画。”吴宁说:“之所以让我弹钢琴 是因为钢琴是童子功。你必需在很小的时候弹起来,否则你长大了再感兴趣就来不及了,手就弹不了了。他还说儿童画画得好的小孩长大以后未必能够画成,儿童画转变成大画家能转成功的是非常少的,因为小孩都喜欢画画。”
上海的一次重逢促成了终身的幸福
展厅中,还有一幅油画肖像画作品《萧淑芳像》中那位娴熟端庄的女子,就是陪伴吴作人走完一生的妻子。名门闺秀的萧淑芳也是徐悲鸿的学生。不过两人长期以来都是同窗,萧淑芳在后来的回忆中评价当时他们的关系很一般。
“直到1946年,他们才有了进一步的交往,而且就是在上海。”吴宁说。那是在上海美术作家协会举办的画展开幕当天,吴作人、丁聪等组织者迎接参展的画家时,才与萧淑芳再次相见。老同学在分别17年之后邂逅,自然倍感亲切,在一起谈得十分起劲。
那时萧淑芳因盲肠手术感染引发结核病,辗转床榻三年之久,当时连上海最好的医生都说没得治了,重病期间,丈夫决然抛弃了她。不过,就在萧淑芳心灰意冷、对爱情和人生都没有希望的时候,吴作人却毫不犹豫地走近了她。吴作人用一首词表明了自己的心意。“九岁乱无凭,重过清明,可怜人事半飘零,喜得萱堂春更茂,英瑞盈庭。心似晓烟凝,欲散还停,吴山不比蜀山青,无奈巫城云起处,不透阴晴。”渐渐地,萧淑芳的心被融化了。这次参展的《萧淑芳像》就是那时他们相爱的证明。1948年,他们在徐悲鸿的证婚下结下了之后相濡以沫长达半个世纪的姻缘。
从“伏尔加船夫”到“齐白石像”
“上海有个鼎鼎大名的艺术家林风眠,他年轻的时候其实挺厉害的。”朱青生站在一张吴作人“反抗官学”的老照片前开始了“艺术八卦”:“1928年林风眠在出任国立艺术院(西湖艺专)校长的时候,要通过蔡元培想把南国艺术学院负责美术方面的徐悲鸿挖到西湖艺专,拆掉南国艺术学院,被徐悲鸿拒绝。于是田汉就在国立艺术院成立的次日,带着吴作人等学生,从上海出发,来到杭州,他们租了数艘船组成船队,划船划到西湖艺专也就是现在的中国美院门口,开始唱歌,歌词里有一句是‘问西湖究竟属谁家’,而这歌的曲调用的是《伏尔加船夫曲》,并且举行艺术活动。林风眠这时动用警察局长,去查封他们的活动。田汉带着吴作人等抵制了查封,活动照常举行,事后来到西湖艺专门口,高唱‘南国风光,新兴机运’,向以林风眠所代表的官学示威,一时报刊纷纷扬扬,硝烟四起。”
历史有时候就是这么奇怪地以螺旋形上升。多年之后,也就是1931年吴作人凭借《男人像》在比利时皇家美术学校油画会考中获得金质奖章,得到奖励就是拥有了自己的画室和院方提供全部绘画费用。于是,在自己的画室里,吴作人开始了自己的一幅作品的创作,画的作品就是《纤夫》,也就是当年唱歌的曲调《伏尔加船夫曲》。而这幅《男人像》被他带回了中国,一直跟随着他,直到今天我们在展厅里欣赏它。
而展厅的另一边则是油画《齐白石像》,这是吴作人的油画代表作。吴作人画过两次齐白石像。1947年画过一次,他自己不满意,1954年是第二次画,经过长期准备,一画就画成了他个人的代表作。说到齐白石,有这样一个“传说”。据说,当时请齐白石画毛主席,画到他“大汗淋漓,最后帽子都掉到了画上 把墨盆子都砸得歪过来了也没有画出个毛主席”。
“中国人什么时候可以画出形象准确的人物画呢?”朱青生说:“新的国画道路出现了,时任中央美院院长的吴作人说服周恩来同意把素描作为国画的基础。”直到今天,美院国画系的学生依然以素描作为绘画基础。
齐白石没有画出毛主席,但是吴作人却画了一个齐白石。“从重庆到敦煌,西部的蓝天白云和明丽阳光,对于吴作人的创作气质产生了巨大影响,才能画出这样的齐白石画像。”朱青生说。“西行”之后的创作超越了炫技的层次,每一个局部都力图朴实而到位,更加注重画面的整体性和色彩的张力,突然具备了一种粗粝而令人激动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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