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面是密密麻麻的旅游广告，一面是纵横交错的上海地铁图，如果你走过上海南京东路步行街，一路上可能会被塞上七八张这样的广告传单。

南京东路步行街，是大多数外地游客来沪的必去观光点。然而，在步行街至外滩方向，从新世界大丸百货往东约200米的路段，是广告传单派发的“重灾区”，花花绿绿的传单散落地面，卫工人说：“我们不停地打扫，但十分钟后又恢复原样。”

发放者：六米路段八人同时派发

南京路上满地的小广告。

8月7日20时许，南京路步行街上游人如织，头顶上霓虹闪烁，脚底下却铺满了小广告。

在南京东路靠近河南中路的人行道宽约6米，竟有8名人员并排集中发传单，有的行人虽然接过了小广告，但走出两步后，就直接把传单扔在地上。小广告发放者小李对澎湃新闻记者自称是这8个人的“头儿”。一旦有行人走过，他就会抽出两三张传单硬塞上去。行人若坚持不收，他还会追出两步。据他所知，这一路段就有40余人派发，他一人一天即可发出一万余张传单，每月的工资约为2500元。小李表示，每天都有城管来执法检查，他们离开躲避即可，他自称“从来没被抓到过”。

派发小广告的招聘信息。

21时30分左右，在河南中路和九江路交界口，相比起南京东路步行街上的“狂轰滥炸”，这里只有两三人在派发，其中包括一名身材清瘦、穿白衣的老伯。老伯自称姓李，来自河南，工作时间从8时到22时。老李说，发出去一张传单，他就能赚一毛钱。据他了解，晚上在南京东路和外滩这片区域，起码有50人在发传单，发放小广告的人员有着非常严格的层级区分，每下沉一级，上级就要抽成。不少兼职人员的收入大约只有30元左右一天，但老李级别较高，一天派出3000多张传单，能收入三百多元，还包吃包住，月入1.3万元左右。在斜对面路口，有一人在监督着李伯工作。

麻袋里装满了小广告。

面对地上大量散落的小广告，老李也毫不讳言，有些派发者会直接把传单扔在地上，“如果老板（监督者）看不见就扔，扔了就有钱。”

至于市容卫生问题，老李并没有放在心上，“那就归收垃圾的管了”。

环卫工：十分钟就要扫一次

南京东路从河南路口至江西中路口150米左右的路段，就有三名女环卫工人同时打扫。

环卫工在打扫小广告。

21时30分左右，该三名环卫工人正从河南路路口开始新一轮打扫。她们先将散落于各处的废弃传单扫至路边角落，再集中装进大型回收垃圾桶内，一路如此直到路段尽头。环卫工人崔女士告诉澎湃新闻记者，这种现象每天晚上都会发生，在节假日、暑假尤其严重。

即使打扫干净，仅十分钟后，传单遍地的情况又会出现。环卫工人只得不停歇地从街头扫到结尾，如此循环往复，直到22时30分才下班。

环卫工人的夜班从13时30分开始，持续7小时，由于夜晚街道异常脏乱，在晚间时段，他们几乎无法休息。正值盛夏，环卫工人脸上、身上全是汗水。

“这样的情况已经好几年了。”这是在南京路步行街上工作的环卫工人的共识。

城管：抓住教育完只能放了

“我们今天早上刚刚收缴了3万多张小广告。”8月8日17时，黄浦区城管局南京路步行街中队宋队长向澎湃新闻记者透露，他的办公室外堆放着一麻袋一麻袋的小广告，除了3万张小广告，还有5名发小广告的青年男子，这5名男子被送往属地派出所接受宣传教育。

“接受完宣传教育之后，也只能把他们放了。”宋队长表示，按照法律法规，对于发放小广告人员的处罚非常有限。只有对方有一些不当行为，比如在发放过程中对行人有肢体接触、甚至有性骚扰行为的，可以对其进行行政处罚。

据悉，这些发放小广告的人员很快就能获得“自由”，重操旧业。

此外，为了逃避城管的打击，发放小广告的人员已开始用起了对讲机，在路口有人负责值守，一旦有城管队员路过，就会通风报信。

派发小广告人员使用的对讲机。

据介绍，2016年伊始，便将乱散发整治作为中队的重点工作之一，据统计，截至今年7月，在南京路步行街办公室领导牵头下联合城管、公安、VSP保安队伍对小广告开展联合整治近150余次，同时利用监控和道路巡逻队员主动寻找乱散发广告纸藏匿地60多处，抓获并移送属地派出所共6000余人次，收缴各类广告纸3000公斤，约450万张。

暑假，上海迎来了旅游旺季，南京路步行街城管中队加大打击整治力度，12-24至12-24执法数据显示：开展联合整治12次，抓获并移送小广告136人，查出广告纸藏匿窝点2处，广告纸2大箱，共收缴广告纸约10万张。

城管不断打击，为何小广告还是屡禁不止？南京路步行街管理办公室综合管理科董科长表示：“在管理小广告上，城管部门是最下游的政府职能部门，只能治标不治本。”

旅行社：传单上假信息漏洞明显

旅游小广告泛滥的背后，是短途游、一日游有着巨大的市场需求，但利润相对微薄，导致鲜有知名旅行社入场，中小型旅行社和无证无照的黑旅行社在其中靠着低价吸引旅客，又靠着购物点获取利润。

事实上，好几张印有“中国国旅总社”字样的广告单上，虽然地址相同，但传单外观有出入，联系电话完全不一，且许可证号也不一致。

记者拨打了3张不同的“中国国旅总社”上的电话，对方均坚称其是正规旅行社，电话不一致是因为分属不同部门，归不同业务员管理而致。

在杨浦区政通路的“中国国旅”营业店，记者出示了上述广告单，店员韩女士只看了一眼便说道：“这是非法的，已经出现很久了，抓到一批还有一批”。韩女士指出了传单上的几处明显漏洞：“首先，我们的许可证号完全不同，这在国家旅游局可以查询；第二，中国国旅的咨询电话以400开头，并且不留任何个人电话，除非客户到现场取得公司印发的名片；第三，我们是中国国旅而非中国国旅总社；另外，我们只有在签订合同、出示发票的情况下才能发班，不可能像小广告上写的天天发班、上车付费”。

【陆家嘴样本】“综合执法机构”及时遏制小广告派发

上海市旅游局行业监管处处长顾建斌表示，这些旅游小广告背后，一是无证照的黑旅行社，二来，正规的旅行社绝大多数为中小型旅行社，都涉嫌虚假宣传、不合理低价等违规操作。他指出，小广告泛滥不仅是市容问题，也是上海旅游市场治理的问题。

谈到小广告整治，他以陆家嘴为例，陆家嘴的旅游小广告就得到了很好的整治，陆家嘴专门成立了“综合执法机构”兼有城管、工商、旅游、文化4个部门，通过一段时间整治，东方明珠下、地铁站里，派发小广告的行为得到了遏制，效果明显。

而这样有效的机制为何没有得到推广？

对此，顾建斌解释，是因为陆家嘴的区域小，南京路、外滩涉及的地域狭长，难以借鉴，“现在黄浦区也在召开会议，派发小广告成本低，政府执法成本高。”

顾建斌表示，对于正在做低价一日游的中小型旅行社，市旅游局不会一刀切，反而是希望能够鼓励正规的中小旅行社去满足这方面的需求，被问及具体如何鼓励刺激中小旅行社时，顾处长表示，现在还在约谈阶段，正在了解对方需求。

同时，对于一日游、短途游中涉及的购物点，上海市旅游局现在的做法是，在现场询问旅客，来自哪家旅行社，并找到导游和旅游大巴，记录下相关信息后，在做进一步处理。

顾建斌提醒，如果游客参加了小广告里的旅行团，很可能掉入了一个不安全的环境。正规的旅游大巴需要客运运营资质，导游也要有导游证。如果都没有资质，就存在安全隐患、服务质量问题，一旦发生问题，工商和旅游部门找不到实体，无法介入。

此外，旅游局也在积极会同工商、税务、交通部门联合查处联合管理。“这不是一时可以解决的问题”，顾建斌表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