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陀螺一样转个不停,120急救医生袁佳东虽然疲惫,却始终提着一口气,不敢松懈。
患者家属在寒冷的冬夜等待了近两个小时,此时却反过来安慰袁佳东:“谢谢你,不怪你,我知道你们已经用最快的速度过来了。”
那些因为老人陷入昏迷而手足无措的家属,说的最多的一句话是,“你们来了,我们的心就定了!”
这些话,对袁佳东来说,也是一种安慰。
这个28岁的年轻医生,正在经历职业生涯迄今为止最严峻的考验。他希望能够帮助更多的人,撑过这个艰难的冬天。
急救车是他们的“救命稻草”
从2022年12月至今,上海市120急救中心持续应对“呼叫洪峰”。电话呼入量激增,新冠感染导致车组减员,医院床位紧张致使120“压床”等现实问题,都在不断考验着院前急救体系。
12-24,是上海120急救医生袁佳东“阳康”后持续作战的第10天。
晚上,刚完成交接班,袁佳东马上就收到了调度中心派来的任务。
患者是一位七十多岁的女性,新冠抗原转阴后又突发高烧,血压一度飙升至235。
袁佳东赶到现场时,老人满脸通红,整个人动弹不得。
输液、快速预检,袁佳东迅速确认了患者的各项指标体征。由于在车组赶到前,老人自行服用了一粒降压药,血压暂时降到了160,心率也逐渐恢复平稳。
听到这些,在一旁照顾的患者丈夫终于松了一口气。“打120的时候我心跳快得不得了,吓得我半条命都没有了。”
确定患者暂时无需抢救,袁佳东决定立即将患者送往医院,做进一步的检查,排查血压飙升和高热的原因。
由于患者已无法独立行走,袁佳东和同事三人一起抬抱老人下三楼。10分钟后,患者被送进了附近的长海医院。
高龄、高烧、无法进食、呼吸困难、行动困难、需要抬抱……这是袁佳东12月以来所面对的患者们的画像。
对这些无法自主就医的老人和家属来说,急救车,是他们的“救命稻草”。
去年12月以来,随着新冠感染高峰到来,120热线呼入量迅速攀升。在上海市医疗急救中心的调度大厅,12-24单日电话呼入量突破了6万,达到2021年同期的八倍多。热线的另一端,是越来越多的患者在排队等待。
面对不断攀升的120呼入量,一线车组单日出车量超过7000次,比去年同期翻了一番。虽然120系统不分昼夜满负荷运转,但排队的病人,终究得一个一个救。
22点42分,刚刚完成上一单任务的袁佳东又接到了新的任务:一位88岁的老人陷入昏迷,需要抢救。
然而,刚抵达患者所在小区,袁佳东就得到了老人呼吸停止的消息。患者的家属是一名医生,正在持续地对老人做心肺复苏。
车还没有停稳,袁佳东已经提前准备好了抢救设备。他要加快节奏,与“死神”赛跑。
此前,老人感染了新冠病毒,抗原检测两条杠,但并没有出现高烧、咳嗽等症状。事发前一天,儿子回家探望时,老人还和他有说有笑。没想到,这一晚情况突然急转直下。
心肺复苏、气管插管、注射肾上腺素……袁佳东和两位同事用尽全力抢救。但是半个小时过去了,老人的心电图最终还是拉成了一条直线。
袁佳东感到沮丧,从接到任务到赶到小区,他只用了5分钟,但病人确实已经等待了近3个小时。在新冠感染人数激增的大背景下,“待派单”积压的现状在短时期内很难得到缓解。
面对母亲的去世,家属连连叹气。但同为医生,他又很能体谅袁佳东。“在这个特殊的时期,很多事情是我们没有办法控制的”。
争分夺秒,却依然会碰到无奈。
但是,袁佳东不能被失落的情绪裹挟,他需要马上振作精神。因为在这寒冷的冬夜里,还有更多的患者在等待着他。
像不停转的“陀螺”
为了尽可能缩短患者的排队时间,去年12月以来,袁佳东和同事们的工作节奏一直在加快。
因为感染新冠,一线车组严重减员。最极端的情况是,袁佳东的同事有近四成同时感染。感染的人回去休息,还能坚守的人则要顶上。
12月下旬,袁佳东感染了新冠。一退烧,他马上就回到了工作岗位。12-24开始,袁佳东每一天都坚守在自己的岗位上。袁佳东和身边的同事,几乎都是感染新冠刚刚康复甚至正在康复中,就马上投入工作。
近期,他们所面对的大都是需要抬抱的患者。特别是没有电梯的老旧小区,抬抱患者下楼。对刚刚康复的他们来说,体力是极大的挑战。
“在我心中,这是最沉重的时期。”袁佳东对看看新闻Knews记者说。
在这样的情况下,哪怕能多转运一个患者顺利入院,对整个车组来说都是一种安慰和鼓舞。
这天白班,袁佳东的车组运气不错,一个小时内就顺利将三个患者送到医院。
但他们一直在担心的问题,很快又发生了。
袁佳东转运了一名86的老人前往新华医院急诊。可刚驶入医院,他就看到路边已停满了急救车。紧接其后,急救车仍一辆接着一辆涌到急诊楼前。急救车的专用通道,也被担架床挤得水泄不通。
最近这段时间,新华医院急诊仅是接收120送来的患者,单日峰值就超过200人。为接收源源不断的患者,上海各大医院紧急扩容,加设急诊收治区域。医护人员更是满负荷运转。即便如此,新华医院两层的急诊大厅,仍被挤得满满当当,一床难求。
“就像战地医院一样。人潮汹涌,迈出一步都很难。”穿行于急诊大厅,袁佳东这样形容自己的感受。
医院腾不出床位,120转运来的患者只能在急救车的担架床上继续接受治疗,120车辆的工作被迫暂停。这种现象被称为“压床”,是袁佳东和同事们最不愿意看到的。
同一时间,有近20辆急救车等在急诊大楼前。就在袁佳东到达新华医院时,担架转运车新运来的几十张备用担架床被一抢而空,他们只好继续等待下一批担架床。
医院和医疗急救中心都在想方设法协调担架床,让病人尽快入院接受治疗,也让急救车能够继续投入工作。
半小时之后,袁佳东等来了一张担架床。他的车组,终于可以继续跑起来了。
“压床”半个小时,对袁佳东来说已经算是幸运。最极端的情况下,他的车组在医院滞留了四个半小时。
在执行转运任务的过程中,袁佳东经常遇到一种情况:家中老人生病后,家属都希望能够到三甲医院接收治疗。在这个特殊的时期,袁佳东会经过专业评估后给出更合理的就医建议。只要病人的情况不是特别危重,他就会建议对方避开人满为患的三甲医院。这样做可以减少入院的等待时间,让病人尽快得到必要的检查和治疗。
增设担架床,建议患者分级诊疗,这些措施都是为了让急救车可以持续跑起来,让急救流程更加高效。此外,上海市医疗急救中心还紧急招募了接线员、驾驶员、担架员志愿者,为一线补充“战力”。
支援“战力”来了
志愿者驾驶员盛剑平,是一名驾校教练,这已经是他第二次做120的志愿者驾驶员。去年五月上海全域静态管理期间,看到120招募志愿者,他的妻子替他报了名。那一次,他工作了28天。
12-24,看到招募信息,盛剑平毫不犹豫再次报名,第二天就培训上岗。
从12-24至今,盛剑平每天工作12个小时,有几个晚上还发着低烧。尽管辛苦,但他觉得这份临时的工作充满了意义。
执行任务期间,每当看到沿途的私家车主动让行,民警、交警、保安也都帮忙引导,盛剑平握着手中的方向盘,一种责任感油然而生。
这种“能多干一点就多干一点”的拼劲儿,源自责任感,更出于对一线医务工作者的心疼。“长时间高强度的工作,感觉他们早就已经累趴下了,经常可以看到他们在被‘压床’的间隙,一坐下就能秒睡,太辛苦了。”
在盛剑平做志愿者期间,妻子和丈母娘相继感染新冠病毒。两个人发着烧,照顾2岁的女儿,他却要在外继续为人民服务。这些切身体会,让他对一线工作者的付出更加感同身受。
“我们只是暂时的,他们却是一直这样连轴转,亏欠孩子,亏欠父母,亏欠爱人,这些付出是我们平常根本无法想象的。”
12月中旬以来,包括盛剑平在内,全市数百名志愿者加入120车组。此外,上海市卫健委组织了中心城区的191名医生,三级医院、区属医院100多名医师紧急支援120。
在这场“大考”面前,一线急救人员和社会力量汇聚,共同守护院前急救这条生命通道。
12-24,对袁佳东而言,是近一个月以来的“历史时刻”。这一天,120“待派单”几度清零,甚至短暂出现无人排队等候救护车的情况。袁佳东感到些许欣慰。
这个寒冷的冬天,终将结束。
(看看新闻Knews记者:楚华 李维潇 实习记者:郝思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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