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乌镇戏剧节还有两个多月,莫莫已经迫不及待地把新一酱拉进了刷剧小分队微信群。莫莫住在远离市中心的杭州西溪一带,对于热爱戏剧和展览、喜欢到城中新鲜地标打卡的她来讲,杭州城西“实在是太无聊了”。她很羡慕上海的朋友们可以在电影节一周内刷上10场电影。
上海确实更“好玩”一些。新一线城市研究所对豆瓣的同城活动数据做了统计:从2017年7月到2018年6月的一整年时间里,共有11144场音乐、戏剧、讲座、沙龙等文化创意类线下活动在上海举办。这个活动量的数字大概是北京的80%、广深两城各自的1.2倍,也是杭州的3倍多。
上海的这1万场活动分布在超过2700个大大小小的活动场所里。这些文化空间承载了上海年轻人群体的文化生活,也是这座城市中新锐文化最集中的地点。
在新旧文化融合发育已经到了一定程度的上海,文化创意产业完成了数轮对城市中既有空间的改造开发,那些有历史积淀又足以满足年轻人好奇心的地点遍布全城。热衷于城市活动并愿意为了设计感排队的那群人,永远不愁在上海找不到新冒出来的新地标。
在纳入新一酱统计的最近一年里,上海举办活动次数最多的50个活动场所里共进行了3703场活动。与杭州和成都相比,上海的专业艺术场馆活跃度更高,这50个地点中,美术馆和剧场、音乐厅占了40%,其余场馆中购物中心的占比也相对偏少。而成都的美术馆和博物馆的商业化美术展览活动并不多,非常倚重核心商圈内的生活方式书店、购物中心和商住楼来带动文创氛围。
衡量一座城市的创业氛围时,新一酱不仅会看它的独角兽公司数量,中小型创业公司的聚集度同样重要。而当我们需要衡量城市的文化氛围时,也是一样。
在上海,文化创意类线下活动在城市内更倾向于分散开展,上海最活跃的50个活动场所举办活动次数约占总量的33.2%,杭州和成都50个头部场所的活动次数占比都超过了一半。头部效应越低,说明活动场馆的多样性越好。过去一年上海有346个场所举办了6场及以上的活动,更多具有活力的中小型活动场所展现出了上海城市活动空间的生机。
上图中,新一酱把这些活动场馆按举办活动量多少进行分组,并统计了城市活动量在不同组别的分布比例。上海活动量呈基本对称的V型分布,举办50次以上的头部活跃场所,与只举办1至2次活动的场所,各自承载了这座城市里超过20%的同城活动。
成都有近33%的活动集中在一年举办50次以上的地点,同城活动更集中在头部场馆里,每年举办1至2次的非专业场地则没有那么活跃,对城市文化活动承载比例比沪杭低了4到5个百分点。而杭州的头部场所相对弱势一些,活动场地类型也更多样化,这使得它的活动频次分布更加均匀。
拥有数量庞大并且类型多样化的可供活动场地,强势的头部专业活动场馆和活跃的中小场馆并存——仅从豆瓣同城活动数据,我们已经可以粗略地观察到上海城市空间的文创活力。
上海为什么有趣?新一酱把更多数据加了进来,试图更好地描述上海城市文化空间的活力所在。
新一酱进一步选取了上海的6142家咖啡馆、1488家DIY手工坊、500多家不卖教辅的书店以及豆瓣同城活动地点,放在一起观察它们的人气和地理聚集度,以此结合用户行为和生活方式类商业的选址,综合考量不同区域的文创活跃度。
从它们的地理分布密度,可以计算出上海每个500×500米地块的“新锐文创活力值”。
人民广场以东的区域美术馆云集,外文书店等老牌文化地标支撑着福州路的文化地位;静安寺商圈汇聚了众多优质咖啡馆;重庆南路是上海独立音乐迷必到之地,它西面的衡复历史街区藏着各种生活方式书店和剧场,这些都是计算结果中上海文创活力值最高的核心区域。此外,上海电影节的主场上海影城,独立书店衡山和集所在的衡山路-华山路一带,也是浦西最活跃的活动聚集区。
除了和上海的核心商圈范围高度重合,新锐文创最活跃的这些地点的另一个共同点,是都足够有“腔调”、有生活气息。
新一酱搜集了最能代表上海城市海派风貌的历史建筑位置,再把上海的馄饨、包子、生煎、锅贴铺、老面馆和白斩鸡店等最具上海市民传统生活气息的小吃铺投到地图上,以此来观察城市中新锐文创活力和传统文化积淀之间的关系。
在浦西,南京东路、城隍庙、陕西南路,或是向西、向北到更远的余姚路、虹口足球场,这些地方你都能从弄堂和民宅周边的小吃铺里感受上海街区的生活气息。
那些赋予上海城市空间无尽风情的花园洋房老建筑,则集中在外滩、福州路、静安寺和衡复历史街区。在上海,城市中心并没有因为商业的高速发展变得千篇一律,而是以历史空间为基础复合开发为主。比起快速地推倒和复制,对城市空间最为敏锐的商业经营者早就发现,老建筑给城市人带来的亲近感不可取代,只要把饱含着过往风情的物理空间和新锐文创活力连结起来,就能找到更多机会。
经营者们相信,在有腔调的地方,更适合经营一门有关生活方式的好生意。咖啡馆们更愿意聚集在种满梧桐的浦西历史街区周围,而不是滨江区域马路宽阔笔直的美术馆边。黄浦江西岸和苏州河南岸,上海当代艺术博物馆、M50等美术馆和创意园优质活动众多,但它们周边无法吸引更多商业业态进驻,仅靠它们独力支撑,并不能很好地带动整个片区的文创氛围。
将市井化与优雅风韵两重印象交叠,我们计算了上海不同区域的“传统文化活力值”。由此看来,这座城市里最有历史积淀的地方,也都与新锐活跃的空间高度重合。
新一酱曾经梳理过苏州的城市文化空间,看千年历史的姑苏老城如何被新锐文创力量的影响。延续这套方法,我们可以进一步探索上海的文化空间架构。
把上海新旧文化空间地图画出来,便可以看到那些让上海变得不无聊的商业尝试,怎样和区域的文化属性相互影响,推动着上海城市文化空间的塑造。
怎么判断一个地方是更传统,还是更新锐?来复习一下算法:
第一步,把上海全城传统文化活力值和新锐文创活力值前10%的格子分别提取出来,合成上海最具文化活力的区域,我们把它们定义为“文化活跃区域”。
随后,把上面计算出的上海每个500×500米的格子的传统文化活力值和新锐文创活力值综合考虑,就可以判断出在上海哪些地方传统文化与新锐文创魅力得到了交融。
如果在同一个格子里,历史建筑集中、传统生活气息浓厚,但咖啡店、DIY手工坊等商业聚集度很低,人们也不爱到这里活动,那这个格子就具有较强的传统属性——把这个格子中的传统和新锐活力值加起来,就会发现它的传统活力值占比远高于新锐活力值。
若是两种文化融合度非常高,就属于典型的“复合空间”——最理想的情况下,传统和新锐的得分占比应该无限接近五五开,这个区域通常就是城市里综合文化活力最为出色的地方,它既充分利用了城市中的历史遗存,又有年轻人热衷奔忙的创意活动带去活力。
在浦西,内环以里地区文化融合程度普遍较高,文创商业和历史风貌得到了紧密结合。
尽管经营多年的M50创意园和南梦宫文化中心(原“浅水湾”)只能算不温不火,它们还是带动江宁路一带成为了大片复合空间中间一个小小的新锐文创点。而在复合空间之外,那些城市发展历史超不过30年的城区,很难找到历史传统建筑风貌作为容纳文创活动的依托。在这些地区,艺术地标的分布紧跟城市商业发展的步调。
浦东震旦博物馆、环球金融中心艺术空间等众多充满现代气息的艺术场馆坐落在陆家嘴的核心商区内,去年这片区域的美术馆举办了超过60场展览类活动。在浦西,虹桥艺术中心、独立音乐场所育音堂这些重要的地标,带动了天山古北的文创氛围。在内环以西,天山、伊犁路、虹桥路一带美术馆靠近日资企业区,居酒屋云集,这附近的街区仍然在吸引更多精品咖啡馆和独立服饰店进驻。
围绕复合空间分布的多个新锐文创活跃片区,将上海的城市人的活动空间扎实地向外延伸。在浦西,五角场、大宁、武宁路、天山古北、龙华等地新锐文创活跃片区紧绕主城复合空间,而金沙江路、天山西路、紫藤路、漕宝路、莘庄、虹桥枢纽,以及浦东的张江和杨高路,都将上海的文化活力区向更外围拓展。
被单一传统文化支配的区域大都出现在城市的最外围,零星散落在商业开发程度较低的南翔、朱家角等古镇里。城隍庙以南以及普陀区曹杨路、北静安的彭浦-共康老居住区和杨浦东部的周家嘴路沿线,是上海主城区为数不多的碎块传统文化空间。
在大片的复合空间内,两种文化的融合又呈现出不同的几个层次。
南京路沿线以及整个衡复历史街区(原法租界)区域,深具传统风貌又是商业氛围最好的文创高地。上海最好的咖啡馆、西餐和日本料理都在这里扎堆,日本料理店的人均价格平均达到了276.1元,激烈的商业竞争使得顶级商圈里的不少商场在K11的带动下都开始往艺术属性上找差异化,钟书阁等书店也在近年传统百货升级改造中终于找到了进驻静安寺的机会。
尽管饱受商业化改造和城市治理的冲击,长乐路-复兴路一带那些楼下卖眼镜、招牌上方挂着大裤衩的民居沿街小铺,依然是培养原创服饰品牌的重地。在这个区域边缘的五原路,你可以找到上海知名的古着店铺Lololove Vintage。
随着徐家汇的改造和衡山坊等商业街区进一步成熟,核心文创区还将进一步拓展。刚起步的设计师、咖啡店主,目前还可以在租金压力相对小一些的愚园路、定西路一带安放自己的理想,虽然不如前面提到的文创核心区域洋气,但这些顶级商圈的“后街”中,文化和创意类的活动也比较活跃。周末在网红咖啡店耗一下午,是不少文艺青年在上海的生活选择。
核心历史建筑群以外的外滩和虹口老区,传统文化和新锐文创活力都尚属于中等。环境还有点乱的城隍庙需要更好的规划来升级,尚在开发中的北外滩则是一个值得关注的文创潜力区,那里已经零星地出现建投书局等新兴文化地标。虹镇老街附近新建的瑞虹天地已经引入了摩登天空旗下的livehouse,它还需要更努力改造以重新吸引年轻人。
对于那些渴望吸引年轻人的城市来说,文化空间多层次布局的上海,是个合理而值得靠拢的城市文化空间模型。
新一酱此前同样计算过成都、杭州、苏州等多个新一线城市的文化空间。与它们相比,上海市中心新旧文化融合更同步,商业不断激活传统建筑的开发,推动城市空间的高品质更新。从数据分析的结果可以看到,上海中心城区复合文化空间面积广大且连续性很好。
与之相比,杭州龙井一带大片服务业形态相对原始的山景旅游区还没完全受到西湖文创商业的辐射,传统市中心武林广场周边5公里范围内仍有比例高达20.2%的传统属性空间。成都的杜甫草堂外围基本被居住区包围,苏州拙政园的周边则被脏乱的小商铺区环绕,像这些新一线城市中仅以历史遗存为核心景点,周围还没有被创意产业改造过的连片区域,在上海的市中心几乎见不到。
最近两年成都文创活动的重心随着活动场馆的商业化、专业化升级被“吸”进了购物中心,成都最活跃的50个同城活动地点已有1/4分布在IFS、太古里等大型综合体内。这可以重振春熙路的文化活力,把文创品牌培育得更强势。
不过另一方面,成都核心商圈以外地区的沉寂也值得引起注意。小酒馆把更多演出放在了万象城的新店里,曾孕育过不少乐队和文创品牌的玉林老社区在加速失色。随着成都的城区向南拓展,主城区北部出现了大片新旧文化活力都不够活跃的文创低谷区。
来到金鸡湖边的苏州年轻人,也把观前街和拙政园抛在身后给了游客。而老上海中心并未随着城市的发展被“抛弃”而活力衰退。相反,传统历史街区资源成为了高品质商业开发的天然禀赋,吸引年轻人持续前往。商业不断激活传统建筑的开发保护,推动城市全域空间的高品质更新。
这也使得上海的文创活力区能更快更好地从中心复合区向多个方位灵活延展——多片紧密包围主城的新锐文创空间,将老上海的文化活力导入到新城区,艺术地标的运营也能跟上城市持续扩张的脚步,使外围新城区不至于沦为睡城。
在上海,距离人民广场10至15公里的环状地带——即中环到外环的区间范围内,有13%的面积已培育为显著的新锐文创空间,而成都三环到外环间只有南部的3.44%面积有较强的新锐文创属性。
目前,上海的所有新锐文创空间区块都有地铁直达市中心,而杭州建设缓慢的轨道交通阻碍了主城的文创活力向城西导入。这也是城西文创活力提升依然较慢的主要原因,老文教区到西溪阿里园区一带萌发的新锐文创空间仍然和市中心的复合空间无法连片发展。
毕竟,文化空间由是一座城市在其物理空间之上附着的精神气质层面的事物所构成,它依赖于一座城市的历史遗存,也必然需要经历城市中正在生活着的年轻人对其加以挖掘再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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