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友直祖籍宁波,1922年出生在上海,从小对绘画痴迷。1950年开始学习连环画创作。曾任中国美协常务理事、连环画艺委会主任、上海美协副主席。
1962年,他创作了代表作《山乡巨变》,清新细腻的基调、富有幽默感的人物,获得了美术界的高度评价,贺友直一举成名。《山乡巨变》也被称为是中国连环画史上里程碑式的杰作。
此后,他又创作了《朝阳沟》、《十五贯》、《李双双》《小二黑结婚》等多部家喻户晓的连环画作品,被誉为连环画的白描大师。
12-25,以贺友直连环画为主题的文化列车,在上海地铁2号线上运营,贺友直创作的《老上海360行》,为乘客呈现了一幅老上海市民生活百态图。这部作品和同样描绘上海街头小景的《申江风情录》,被专家誉为现当代的清明上河图。
2009年贺友直获得首届中国美术奖·终身成就奖,2014年获得第六届上海文学艺术奖终身成就奖。贺友直将他毕生创作的连环画作品原稿捐赠给了上海美术馆。
在颁奖仪式上,他的幽默和直率令人印象深刻。他说,自己的信念是画好每一本连环画,画一本一个样。
最后用贺友直书画三百六十行之“说说上海老行当”来缅怀贺老:
《Boy》
我在这里画的三个人,左边一个是练习生,中间一个是饭店,旅馆的“小郎”(拉门、打扫、干杂活的),右边一个是茶房,这种被统称为Boy的人,只是身份的称谓,而不是一种职业。
《梳头娘姨》
娘姨,并非是娘,也不是姨,娘姨,是过去上海对女拥的称谓。梳头娘姨即是给人梳头的女佣。
《炭炉吹风》
日寇侵占上海时期,理发铺以此充电吹风,我曾有幸受用,今作画记之,以示不忘东洋人之“德政”也。
《擦背》
汏浴(上海方言,称洗澡为汏浴),对头脸、胸腹、四肢尚可自理,对项背,总有部分够勿着,即使够得着,总有点用勿出力,这就是除垢难尽,这就要借助于人,因之混堂(浴室,上海地方方言)里配一擦背的服务项目。擦背,被擦的出于自愿,擦的,是拿了钱为人民服务,一方干净了,一方得利了,大家乐意。
《扦脚》
朋友,您如到过国外,见没见过像我们这里一样的混堂(浴室,是上海地方的称谓)。 您如在外国混堂里汰(上海方言西叫作汰)过浴,见没见过像我们这里一样的扦脚? 鄙人孤陋寡闻,总认为扦脚是我们这里独有的行当。 以往,唯有男子干这个行当,也只为男子服务。如今也有了女子干这个行当的,可她们也为男的服务,这是一大进步。
《手拉风扇》
旧时,夏天,到浴室汏浴,到理发铺剃头,多见这种手拉风扇,在它底下,扇起的风,这边来,那边去,一阵一阵的,也蛮惬意。这种风扇,有单片、两片相连的,也有三片的。这种风扇是要有人力拉才会扇动。拉的十有八九是未成年的男孩。孩子力小,拉一片看上去还不吃力,拉两片三片,又不许停,拉过一阵就渐渐缓慢下来,师傅一感觉到,就要骂。一被骂就再奋力。如此,虽有凉风,心里就难有惬意之感。
《缝穷》
缝穷,缝穷,越缝越穷。不是吗?只有穷的才穿破衣,只有破的衣衫才需要缝补,所以,这个行当才是因穷而生的。
《织补》
织补这个行当,过去多数附设于洗衣店,补的多数是毛料衣服或钩破的、虫蛀的,像画里补“玻璃丝袜”的。60年代未还能在街边,墙角见到,后来就自然得消失了。
《汏衣裳作》
旧时上海的汏衣裳作。有几种类型。一种是既汏又染;一种是不染只汏,并且只承接旅馆、饭店、浴室、医院等大批的活计;一种是两者兼顾。一种汏衣裳作有店面,专做上门生意,这类店有的还附设织补;一种则只有作场,活计是上客户处取来,汏好后送去。
《收旧货》
收旧货这一行当,我猜想在大一点的城市都有,在北京就听到过吆喝,喊得很直白,就叫“破烂――我买”。我们上海的收旧货,是这样吆喝的:“Ye Hu Ye e”听到这吆喝,就明白是收旧货的,至于这几个音标是几个什么字,似乎无人考究过。
《描花》
“描花”,是专画花样的。这花样,就是刺绣的底样,是画在待绣的绸缎上。绣时,依画的图样配线行针。旧时,妇女多会绣花,这一手从小就要学会,是对女孩子的家庭教育的一门重要课目。会绣花的人多,是因为绣品的需要大,所以,靠此为生的“描花”也就成了一种行业。
《算命》
旧时的上海,在小街、弄堂里时常能见这样的算命的。干这行算命的,几乎都是瞎子(现在称盲人)。瞎子敲小锣(不知此物该叫什么,姑且以锣称之),挡娃(宁波话里的“挡”,除阻挡之意外,还作搀、扶之解,如“挡我一把”,“挡牢”。“娃”应读于乖切,音挽)引路,锣声叮叮,确会招来一些人求他算命。他给人算吉凶,指祸福,知过去未来,说得煞有介事,其实全是可作种种解释的江湖诀,只要有人信,它就难绝种。
《白相人》
画旧上海的行业,不可漏掉“白相人”这一档人。上海人嘴里说的“白相人”,指的就是流氓。因为这档人不做正经事体,只见他整日里东游西荡白相相,名称大概就是由此而来的。“白相人”不全是男的,也有女的,人们称其为“白相人嫂嫂”。“嫂嫂”并不含“白相人”老婆的意思,只是指明其为女的“白相人”。
《瘪三》
瘪三,这个词在《辞海》里是这么说的:指城市中无正当职业而以乞讨偷窃为生的游民。但在上海人的嘴里,瘪三不止是这两种,对流氓恶棍,或为虎作伥仗势欺人的,见之也要在背后骂句:“迭排(沪语,意是这种)瘪三!”。
《赶猪猡》
人穷,应该得到同情,因遭难而沦为乞丐,应该给予救济。若是把乞讨当作职业,对这类要饭的大可不必心存恻隐,对于无赖式的强讨饭,则只有感到可恶了。把被求讨者称作“猪猡”,跟在后面满口的“爷爷哎,奶奶哎,做做好事来”号叫,不停打扇叫做“赶猪猡”,这是何等的刻薄;这种心态是十足的无赖。
《捉“Zhan Jie” 》
上海人称“蟋蟀”叫“Zhan Jie”。上海人把拾香烟屁股(即香烟吸剩的一段)叫做捉“Zhan Jie”。这倒是很形象的。小小的烟屁股,“停”在地上、桌下、壁角,像似一只小小的“Zhan Jie”。在竹竿头上按一枚铁针,一戳一只,一戳一只,动作多生动,多艺术。可是这捉“Zhan Jie”者这样是在求得一种情趣?当然不是。是“捉”来为自己吸?也不是。是把拾得的烟蒂卖给手工卷烟摊,得几文钱养家活口的。
《破布换糖》
旧时普通人家的穿着,是新老大,旧老二,缝缝补补穿三年,长的穿旧的改成短的,短的穿破了撕开当作抹布拖把,抹布拖把烂了,就拿去换糖吃。穷人家能有多少可撕来当破烂的?所以,一年里也难得换几块糖来甜嘴的。这就是当年的景况。
《卖长锭》
长锭,应是纸锭。长锭是上海人的叫法。纸锭有金色的,表示是金元宝,是供神用的;银色的,表示是银元宝,是祭鬼的。元宝以个称为锭,如一锭元宝。纸摺的元宝也以锭称之,就叫纸锭。许多纸锭穿成长串,故称之为长锭。我这么认为,没有依据,是想当然的。旧时上海,每逢初一月半的前一天夜晚,就会响起“长锭要伐啦长锭”、“卖长锭哦”的叫声。这卖长锭的都是女的、也几乎独是浦东人,“浦东人,卖长锭”,在浦西人的眼里,“卖长锭”成了浦东人的代号了。
《收纸锭灰》
在旧时,多数的废物会有出来回收,使之物尽其用,收纸锭灰就是其中的一行。纸锭,阿拉宁波人叫锡箔。可是对抹在黄纸上的那层金属却又叫作镴箔,查《辞海》的条,注曰:锡和铝的合金。我们那里称大纸锭上金属箔片的人为“大鑞箔的”纸锭上附着的到底是锡还是鑞,就不去管它了,反正它被烧成灰了,还会被人看中。
《收尸》
现今上海,没有这个行业。现在只有殡葬业,都是办理追悼处理尸体火化的,受人委托才上门或到医院收尸。而旧时的收尸,是专门收殓倒死在路上的无主尸体,收尸受慈善机构雇佣,因为这也成了一种社会职能,形成了一支小小的队伍,所以也应该归入一种行业。
《归亡》
我现在画的这一行当,上海有,阿拉宁波也有。上海叫“Guan Mang”,只知道这么叫,不清楚这两个字怎么写。请教了人,说是“归亡”。亡过的人能过来,就是鬼魂再现,用这两字称呼此行当,倒也符合。不过,阿拉宁波人称呼吃这行饭的巫婆叫“肚仙”,这名称取得颇具广告效应:肚里有仙人,有求必有应。我不信“Guan Mang”,也没见到过“肚仙”,招魂会亲,只在敌伪时期见过打“花会”的人向“肚仙”求梦的情景。这巫婆并没有大哈欠,哼调调,拍拍桌子划空瞎抓像表演的那套程式动作,只是闭起眼睛含含糊糊地说些前言不搭后语的鬼话,毫无特别之处。虽然也听人形容“肚仙”装作鬼附身的腔调,因非亲眼目睹,所以,在这里面画的才会如此的概念和空洞了,不过,由此却引证出一个道理:没有见过的,不是最好画,而是必定画不好。
《行贩》
行贩,如今叫摊贩。行贩是阿拉宁波人的叫法。并且宁波人叫作行贩的主要是指贩卖鱼鲜海货的。为何会在“贩”字头上加一“行”字,可能是宁波的行贩除在集市摆摊之外,还有桃着担子走乡串村地叫卖,所以要加“行”的方式,不过,此说是我想当然,不可作准。
《画行货》
在旧时,画行货的被视为画匠,他们为养家活口,只得迎合着别人需要的画,画价低,身份也跟着低,有的手里功夫其实并不低,只是由于进不到一定的圈子,没有相应的关系,得不到发展而庸碌一生。我认识几位这种“画匠”,很佩服他们中有的人的本领。
《裱画》
裱画师傅最好的本领是修补装裱破损的旧画,无论是娟本纸本,无论是生宣熟宣,无论是断裂剥落,无论是虫蛀霉烂,一经他手,也能整旧若新。只不单靠手里功夫,也不单靠心细更要凭丰富的经验和绘画历史知识。比如要研究原画的用纸用墨,原画的色调气息,以及当时装裱的用料、方法,尽可能使其保持原状气貌。
《堂倌》
一个人要照应几只台子,要招待好这边坐下,那边起身的吃客,对这个要添饭,那个要加酒,另一个要热热菜,做到应对自如,不慌不乱。堂倌算账,全凭眼看心算,几只小盆,几只大盆,几只碗,几把壶,随看随算,比计算机还要快,吃客好未走到帐台,报账的声音已经跟了上来。
《卖栀子花白兰花》
这两种花作为妇女的佩饰起于何时,没有去查过,但自到上海后的六十几年里,每到热天,都会听到“卖栀子花――白兰花”轻轻软软的叫卖声。妇女佩饰,用料样式,随时代而不断翻新,唯独这“栀子花白兰花”,几十年一贯。用细铁丝穿扎,或两朵像并蒂,或排列成扇形,总是这模样。它普通得只配铺在竹篮子里沿街叫卖,却受到不同身份的妇女的喜爱。
《卖兰花》
已有好几十年不闻卖兰花的叫卖声了,卖兰花的大多是绍兴人,多带乌毡帽,又都是挎一只提萝。每到开春,弄堂里就会听到浓浓的带绍兴口音的叫卖声。
《贩大米》
干贩大米这行营生的,都是最贫苦的人,又多是妇女小孩。因为要远到莘庄、七宝,又要偷过几道封锁,还要赶在天黑天亮之前进出铁丝网,没有体力,不灵活是不成的。老的,背不动、逃不快;青壮年,如被抓住有被杀或送当劳工的危险。背一袋,能有几斤,就让你每天顺顺当当地来回一趟,能赚几个钱。
《押宝 》
这里画的,不是正规的押宝。正规的押宝,必用牌九牌,台面不是那么简单,规矩也甚复杂,除打牌点子外,还有“进门”、“出门”、“青龙”、“白虎”。做牌的人不露面的,据说是避免被人从表情上摸着出路数。
《冷阴哦卖冰哦》
这是卖冰者的吆喝。这里的阴,不是阴阳的阴,也不是冷饮的饮(音),是阴冷的阴,冷阴,是冷的发阴的意思。卖的冰,是机制冰,是将整大块的冰敲成小块批发给小贩的。卖冰的小贩真是小,大都是十来岁的男孩,又大都是顶穷顶穷人家的孩子,只能做做这种几毛钱的本钱小生意。
《电车卖票》
未有文字,敬请谅解。望各位看官补缺,万分感谢。
《“画小书”》
为何称其为小书。是书小?是给小人(小孩)看的?恐怕至今还未曾弄明白。据说旧时(解放以前)连环画队伍的培养是师傅带徒弟,连环画的制作程序是师傅“拗壳子”(画人),下手“着布景”(配景),学徒“着花头”(填衣服上的花纹),编故事的配文写说明,口白,如此一个周转,一幅图画从画到文字就完成了。学徒,就从这周转中学到了本事。
《画铅照》
画铅照,就是凭照片据“九宫格”放大,用炭金粉擦笔方法画成(月份牌画也是用此法先处理人物和景,尔后铺色)。旧时,在祭奠仪式上,大不见悬挂亡者遗像而多用灵牌,但丧事办过,需要有幅故去的人的像以作纪念。可是人不在了,无从摄影,只得依据留下的照片,放大画成铅照。
《广东人卖橄榄》
旧时上海,串街走巷卖小吃食品的。不仅种类繁多,并且各有地方特色。如山东人卖高脚馒头。苏北人卖“老虎脚爪”“草炉饼”;本地人卖白糖梅子;广东人卖橄榄,菱交(音)糕……在众多的叫卖中,要数广东人的卖橄榄最特别。卖橄榄的,挎一布做的大口袋。这不特别,然而提的一把胡琴却很特别,他的琴筒与平常的胡琴不一般,是用火油箱(煤油桶)做的,拉不出复杂的声调,只会Gang Li Ge Gang Gang,但虽单调,也不甚好听。然而粤味浓浓。
《拉洋片》
拉洋片,俗称西洋镜。在40年代时,尚有所见。这种玩意,有大有小,小的单开。一张画片宽度。前后数张重叠,上下拉换。最大型的。余见过有四张画片宽的,左右各站一操作者。右推入,左抽出,上排推出,下排插入。如此交替更换画片。无论大的小的,均需一人敲鼓击钵打锣,高声吆喝:往里那个看来,往里那个张啦,要看……这最后给看的画片,从不在上排暴露,藏在下面一排待最后才得显示。这几张画片,绝对的儿童不宜。
《抛顶宫》
“抛顶宫”就是抢别人头上戴的帽子,是马路瘪三的恶行。至于为何将帽子说成是“顶宫”,不详。
《卖凝刨花》
这个东西,阿拉宁波人叫NI头树。在上海叫Ning刨花,对前一种叫法,我写作凝刨花。两种叫法虽有点区别,意思则甚相似,均表达粘附凝结之功效,这种粘头树、凝刨花,在摩丝发明之前,除烫发女人之外,于梳发髻的妇人之中,欲使头发平服光亮,此物不算唯一也当属最佳之定型剂。
《摆渡舢板》
浦西的人要到浦东上工,浦东人要到浦西卖瓜卖菜卖长锭,人们要过江怎么办?这样,就有了上海特有样式适合钻浪颠簸,前舱舱面铺盖板,受浪泼时可免进水,舱蓬是用来避雨挡风的。它的橹也特别长,是为使船尾翘高时不致使橹离水。因为,橹是船的动力,也是船的舵,它一离水,船立刻失控会出现危险。这种舢板自解放后逐渐被淘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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