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频:2016扶贫样本调查 搬出穷窝 走上脱贫路
9月,川黔交界、乌蒙山深处的富民村已经有了些许凉意,田间的玉米已被收割完毕,留下漫山遍野枯黄的玉米茬。
28日下午4点,40岁的王银清在村口边和邻居闲聊边等女儿放学回家,言谈里夹杂着难懂的苗语。
乌蒙山是王银清及其族人出生与成长的地方。老人们说,整个族群已在山里繁衍生息数百年。过去,苗寨里的人为了向山要地,将房子建在几百米高的半山腰上,屋前屋后都是陡峭的梯田。
5公里外,王银清的女儿王美正准备从富民村小学放学回家。尽管在家门口就能远远地望见学校,但7岁的王美背着七八斤重书包需走上2公里左右的乡道、翻过两个山头、再跨过一条小溪。这段山路,以成年人的步速走完也要一小时。
这是王美在富民村小学上学的第二个年头,或许也是她与这段山路相伴的最后一个年头。若是不出意外,明年年初王银清一家将搬迁至山脚下的新家——按照规定,新家所在的“富民村新村易地扶贫搬迁聚居点工程”,需在今年12-25前完工交付使用。
王银清是今年被纳入四川省易地扶贫搬迁计划的25万贫困人口中的一员。在富民村,同样等待搬迁的还有56家建档立卡贫困户。其人均年纯收入皆低于国家贫困标准2736元,王银清一家甚至只有2274元。
对王银清来说,离开祖祖辈辈的聚居地迁至山脚下,意味着告别与舍弃,但也带来了希望。至少,今后女儿王美上学只需走5分钟;而他也能离开面朝黄土的生活,通过外出打工改善家境。
限期交付的工程
王银清如今对山脚下未来的新家充满期待。
眼下他居住的木制瓦房建于1981年,100平方米的一层瓦房住了他及兄长两家共十口人。整个苗寨十几户人家都住在一般无二的木制瓦房里——顾名思义,房子的墙壁和门板皆是木板。这是因为在大山深处,烧砖是项费钱费时的工作,而木材俯拾皆是。
新家则是砖瓦房。按人均25平方米的标准,王银清一家六口将能分到150平方米的安置房。而他最新获得的消息是,在富民村聚居点,十余栋二层小楼的整体架构已初现雏形。
富民村待搬迁的住房。
王银清未来的家,富民村新村易地扶贫搬迁聚居点工地
富民村如今是古蔺县委宣传部力荐的易地扶贫搬迁典范。当它还在建设时,便得到了省市两级官员的垂青。2015年起,四川省检察院、泸州市主要领导多次到富民村检查工作。在四川,每个贫困村都有对应的帮扶部门和责任帮扶领导,富民村公示的对接帮扶人员多达十余名,其中不乏省市各级部门的党政领导。
对四川省委省政府而言,扶贫无疑是一项重要政治任务。自中央立下2020年全面脱贫的“军令状”后,四川从省到县,各级政府也纷纷制定了更为超前的扶贫目标。沪州市政府明确表态提前一年、即2019年脱贫;古蔺县进一步自我加压,提出“2015年起每年减少2.5万贫困人口、到2018年在乌蒙山片区率先实现脱贫”。
而正是在这种层层倒逼的脱贫压力下,作为扶贫重要内容的易地扶贫搬迁工作,不可避免地被提上紧急日程。
今年8月,四川省委省政府联合印发《关于进一步加快易地扶贫搬迁工作的通知》(下称《通知》),要求纳入今年易地扶贫搬迁的25万贫困人口的住房建设,必须于12-25前全面开工。相应的,首批搬迁住房需在12-25前完工交付使用。于是,几乎在一夜间,聚居点工程如雨后春笋般在崇山峻岭里冒了出来。
富民村隶属古蔺县大寨苗族乡。建设中的“富民村新村易地扶贫搬迁聚居点工程”公示牌上显示,开工日期是12-25。但一名村民称,平整地基的工作早在6月就已开始。
富民村新村易地扶贫搬迁聚居点工程,竣工日期为12-25
在古蔺县箭竹乡聚贤村罗家沟聚居点,公示的工程进度表从12-25持续到12-25、工期为120个日历天,由此亦可推断开工日在12-25前后。
面对严格的工期限制,县乡两级不少工作人员私下里对如期完工表示悲观。一名聚居点工程的施工人员称,由于9月份下雨天数过多,目前工期已有所延误,12-25前如期完成有一定的难度。他们已决定加班赶工。
一名不愿透露姓名的政府工作人员则看上去如履薄冰。“时间上的事情我们就不要强调了吧。”他颇感无奈地表示,工程不能如期完成的原因很难用一两句话总结清楚:“工程上的事情非常复杂,首先还是要保证安全问题对吧。”
据古蔺县委宣传部透露,为推进扶贫工作,该县将实行“纪检监察和两办督查”。古蔺县委宣传部提供的《古蔺县易地扶贫搬迁工作情况》如是写道:“将易地扶贫搬迁工作成效考评纳入年终目标考核,提高考核比例,实行一票否决。”
距离年底完工的最后期限仅两个月之际,看看新闻 Knews 记者发现,即便是在“十一”假期,古蔺、叙永两县的多个工地都在施工。一名当地工作人员透露,扶贫相关部门几星期不休假已成常态。
箭竹乡罗家沟聚居点工地
逐层加持的扶贫补贴
在施工进度上,富民村的进度可谓遥遥领先;而在扶贫的其他层面,特别是扶贫补贴上,富民村同样不落人后。
作为富民村的建档立卡精准扶贫户,王银清及其4个女儿与80多岁的老父亲享受了极其殊厚的扶贫补贴。
富民村驻村第一书记王光伟说,仅首批57户220名建档立卡贫困户的住房补贴,便超过400万元。根据相关政策,57户人家户内人口两至三人的每人补贴2万元、户内人口三人以上的每人补贴1.8万元,每户最高补贴不超过10.8万元。此外,富民村还投入大笔资金用于基础建设,如修缮村级公路、灌溉设施和落实到户的三通一平工程(通水通电通电视平地基)。
富民村内的水渠施工
按照古蔺县公布的标准,王银清家获得了10.8万元的住房补贴。不过,最令王银清满意的并非此事。王光伟告诉看看新闻Knews 记者,为了减轻贫困户负担,富民村还设立了补贴措施,要求易地搬迁户最后交付的首批购房,出资不超过每户1万元的红线。
如以村里常见的四口之家为例,他们所分的安置房最多为100平方米,造价为119000元,住房补贴为72000元,需要住户自筹资金47000元。其中超出1万元的部分,王光伟说,贫困户可申请专项贷款,或在建筑工地上以工代赈筹集房款。
补贴过后,王银清最后交给村里3万元。政府工作人员解释,多交的2万元是保证金,在搬迁完成后会返还给村民。王银清对此深信不疑。
在大山里生活了一辈子的62岁黄昌付,则进了距家门口200米远的工地打工,首次过起按天领工钱的生活。由于年岁过高,黄昌付只能做最简单的小工,但不妨碍他每天从工地上领到120元的收入。在刚刚过去的一个月,除去下雨和休息的天数,他在工地上挣到了2000多元,而2015年他全年收入仅5000多元。如今,他身上最直接的变化,是裤兜里每天都装着10元一包的香烟。
看看新闻Knews 记者发现,在四川省,易地扶贫搬迁补贴事实上被逐层加持。“全省建档立卡贫困户建房补助实行区域差异化政策,高原藏区和大小凉山彝区,按不低于平均建房成本的80%给予支持;秦巴山、乌蒙山片区,按不低于平均建房成本的70%给予支持;其他地区,按不低于平均建房成本的60%给予支持。在此基础上,具体到户到人的补助标准,由各地综合考虑中央和省级补助、本地财力状况、还贷能力等因素自行确定。”四川省人民政府官网于今年12-25发布的一篇题为《四川省“十三五”时期易地扶贫搬迁政策答疑》的文章如是宣布。
按照上述政策,地处乌蒙山片区的古蔺县,国家补贴不低于70%;但按照富民村每户自付款不超过1万元的规定,补贴力度已经超过90%。
作为国家级贫困县,古蔺在易地扶贫搬迁上投入资金之巨,从《古蔺县易地扶贫搬迁工作情况》可见一斑。古蔺县委宣传部提供的这份文件显示,目前古蔺县已到位的中央预算内资金、省级平台公司下达资金、农发行专项贷款、县平台自筹资金合计11.74亿元。而2015年,该县财政收入仅14.87亿元。
除了上述多种融资方式,古蔺县所在的泸州市还将目光投向了资本市场。12-25,国家发改委批准泸州市农村开发投资建设有限公司发行泸州市易地扶贫搬迁项目收益债券。该公司隶属的泸州市兴泸投资集团有限公司(下称兴泸集团),为国资委下属国有企业。
兴泸集团副总经理陈兵告诉看看新闻Knews 记者,债券为非公开发行,发债规模不超过20亿元,筹集的全部资金都将用于古蔺和叙永两个国家级贫困县的易地扶贫搬迁项目。
“古蔺和叙永的扶贫项目投资高达60亿,其中债券发行额度20亿,只是一个补充。更多的还要靠国家专项扶贫资金,市县两级财政的支出,以及国有企业的贡献。”陈兵说,扶贫债券的年利率只有4.3%,利率水平处于近期全国债券发行利率低位,但首批5亿元债券一经发行,很快被认购一空,资金亦于12-25到位。
陈兵解释,兴沪集团的担保使得此债券风险较低,也“体现了投资者对沪州扶贫工作的支持”。
包括陈兵在内的多位人士表示,古蔺县已要求易地搬迁扶贫户将原宅基地复垦为耕地,复垦耕地虽仍归农户所有,但土地性质由建设用地变成耕地。如此一来,古蔺县在搬迁安置过程中就腾出城乡建设用地指标,可与成都市双流区等地进行土地增减挂钩交易,以此实现易地搬迁扶贫项目的市场化还本付息。
“至于具体的城乡建设用地指标交易,则由各地政府协调完成。”陈兵说,兴泸集团先行垫资,在工程完成腾出指标达成交易后,再由政府支付转售资金。
王光伟告诉看看新闻 Knews 记者,若以上种种手段仍然不能达到每户不超过1万元的减免,便会动员社会力量帮扶。“目前乐山银行泸州分行已经给富民村捐助了两百万元,我们会合理用好这笔资金。”
一个理想的扶贫“明星村”
作为富民村驻村第一书记,王光伟的真实身份是泸州市政府办公室秘书三科科长。
他告诉看看新闻Knews 记者,为了提前完成扶贫目标,沪州市与古蔺县机关纷纷抽调机关干部担任驻村的第一书记,要求脱产驻村,在村工作时间不低于全年工作日总数的三分之二。2015年8月,他被派到了富民村。
除了呆在村里,作为驻村干部,王光伟得经常到县里和市里跑动,办手续招商等工作一肩挑。
虽然任期只有两年,但上任不久,王光伟就勾勒了富民村的发展远景。高山种植园和生态养殖场等特色农业是他宏伟规划的重要组成部分。他表示,截至2016年9月,富民村已通过招商吸引了10多家企业,目前整体规划投资达2000多万元。
开始打工之后,黄昌付也从兴建中的高山种植园看到了务工的希望。“每天能有个50元的收入。”他说。
他因此不再关心被村集体征用的一亩多耕地。对月生活费500元的黄家来说,按每平方米50元标准发放的3万多元征地补偿无疑是笔巨款;此外,一亩多耕地往年只种一季玉米,年收入仅1000多元;但在高山种植园,尽管不是每天都有务工的机会,黄昌付说,总体算下来还是比单纯种玉米合算。
富民村靠采矿发家致富的村民罗胜冒,眼下正计划回乡创业,投资1500万元建设占地20亩的“苗家风情体验园”。对王光伟来说,这是一个利好的消息。
根据易地扶贫搬迁政策,许多建档立卡贫困户,比如76岁的淘友兴一家,只能分到两层小楼中的一层。对楼上未被使用的房间,王光伟也有了整体打算。他说,按照富民村的整体规划,楼上未被使用的房间将被村集体收归公有,作为苗族特色民宿发展旅游业,“民宿出租的价格将有三成分给提供相应服务的农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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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王光伟的规划中,理想的富民村是一个兼顾特色农业与苗族文化底蕴的旅游示范村。当然,要把这个面积17平方公里、拥有427户人家、2227人的偏僻行政山村打造成苗族文化旅游佳地,还有漫长的路要走。
(实习编辑:祝闻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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