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我可能不记得你说了什么,也不记得你做了什么,但我会永远记得你让我感觉到的东西。——诗人玛雅·安吉罗
秦怡:让我记住的医院和医生
作为电影界依然健在的泰山北斗,上世纪万人仰慕的国民美女,享受离休待遇的秦怡,无论到哪家医院寻医问药,应该都不会被怠慢吧。
2017年8月的一天深夜,95岁秦怡在家跌伤,第二次让救护车把自己送到了东方医院。护送他的同事在车里问:“您不去家更好的医院?”她回答:“东方医院就是最好的医院”。写出这句话,有自吹自擂的嫌疑或者企图,但秦怡真的说了,所以我就如实写了。
一头白色卷发,脸上扑着工整的淡粉,眼睛依然清晰明亮,静静躺在东方医院本部特诊部病房的床上。见我进来,秦怡让护士把病床头一侧摇高,礼貌地向我打招呼,一派上海老式女人的优雅体面。进门之前,护士长悄悄告诉我:秦怡老师自己请了保姆,擦身或者大小便尽量不麻烦护士,对医护很客气,治疗依从性又很好,所以恢复得很顺利。
谈话就从疾病开始。
10年前,秦怡经朋友介绍,来东方医院治疗椎尖盘突出。经过评估,时任骨科主任谭军教授认为微创对她最为合适。彼时,微创手术在骨科系统方兴未艾,多数患者还是觉得开大刀更稳妥。
谭军怕她不放心,耐心解释:相比开大刀,微创痛苦小,也不用太多麻醉。
秦怡当场表态:“你觉得怎么好就怎么办。至于麻醉多少,是疼一点好、还是一点不疼好,你来定”。善解人意的老太太还不忘补充:“我这个人蛮硬的,就算疼我也不会喊、不会叫、不会动。”
临进手术室,秦怡忍不住还是跟谭军道出自己的顾虑:50多年前,自己曾经接受肠癌手术,癌症好了却落了个腹泻毛病,就算吃一点也会泻。手术过后,要在病床上躺几天,如果泻在床上可怎么办?!
谭军笑笑:没关系,我们提前把便盆消毒干净备用,万一泻在床上,马上换床或床单,这些问题一点也不用担心。
医生的话让患者很安慰:“我放心了,他也放心了,彼此都放心了”。手术顺利完成,一周后秦怡满意出院。
作为电影演员,秦怡的一生,包括她的丈夫、孩子,早已公布于大众视野。对于疾病和医院,秦怡并不陌生。文革及其后的很多年间,秦怡独自一人同时照顾姐姐、先生、儿子三个病人,还要赚钱养活全家老小11口人。期间,她自己也生过几次大病:脂肪瘤、甲状腺瘤、摘除了胆囊,还接受了几次开刀,成功治愈肠癌,甚至被誉为“抗癌英雄”。
至今她还清楚记得50年代华东医院为其开肠癌的主刀医生——刘少奎(音)、自己的同龄人。去年,94岁的秦怡专程去看望刘医生,却得到他因病去世的消息。据说去世前几周,老当益壮的刘医生还带病接待国外专家。
老太太悲从中来:“我们应该好好保护他呀,医生保护我们,我们也要保护医生啊……我们得让医生长寿,他们长寿,我们才能长寿,要不然,老百姓得了病,就只有死啊……”
即便是秦怡,寻医治病也并非一帆风顺。朋友推荐她到一家民营医疗开刀治疗白内障,为了术后尽快消肿,医院用一种新型膏药贴在她眼睛周围,引发大面积皮肤过敏,伤痕几乎一生未消。作为演员来说,秦怡当然焦急、不满,却碍于朋友面子忍着,既不投诉也不吵闹。直到看到印有自己名字的营销广告贴到医院门口“著名影星秦怡在我院接受白内障手术”,她实在憋不住了,悄悄跟护士长打电话说:“你们医院这么大、患者这么多,做到今天不容易,但这个样子,不改进是不行的……”
对于医患关系,秦怡的体会很实在:“病人不能瞎闹,要100天才能治好的病,你闹闹医生,1个月就能好吗?不可能……医生一直在给你想办法,你要相信医生”。秦怡把一切的理解归结为演员的“分析性思维”,“演员做惯了,对任何事情都像分析剧本一样,拿过来先分析,分析透了才能解决问题”。
近十年来,秦怡的家人、朋友、甚至剧组同事生病,都被她“定点”介绍到东方医院。一个月前的深夜,秦怡在家不慎跌伤导致骨裂,独自在地板上趴了一夜,凌晨被救护车送进东方医院。考虑到她的年龄与身体状况,医院院长刘中民亲自组织会诊,制定出保守治疗的方案。
“医生说了,我只是骨裂,没有骨质疏松,是最容易好的那一类病。”躺在特诊部的病床上,秦怡接受输液、电疗,每10天复查一次,按照医生制定的方案做康复运动,并一再感谢从院长到主任到医护再到营养厨房所有的人。她期盼着早点出院,因为已经答应厂里要搞一次《青海湖畔》电影座谈会,那是她去年在青海高源拍摄的作品,自己出任编剧和主演。
躺在医院的病床上,接受从市委领导到文艺界同行不间断的探望,秦怡也不断拒绝着各类媒体的采访。她回归成一个寻常的离退休老人,一个面对高龄与疾病的普通老人,渴望保持生活常态,性格本色依旧:既有地母般的逆来顺受、包容谦卑;更没忘记与生俱来的无畏无惧、硬朗达观。
中国传统观念中,一个女人,无论事业上取得多大的成就,如果家庭生活不幸福,那就似乎等同于人生不幸。N年前,央视《艺术人生》做过秦怡专题,命名为《惊人的美丽 惊人的苦难》,极为迎合“红颜薄命”的大众接受心理。现在想想,把一位为电影事业付出毕业心血并取得辉煌成就的女性表演艺术家,仅仅定义为“惊人的美丽”,未免太具有男权社会一厢情愿的意淫。
秦怡的一生,幸福过、 灿烂过、痛苦过、怨恨过,与真正的生活短兵相接。与其说她用对待命运的态度对待疾病,倒不如说,她用对待疾病的态度对待命运: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没有什么不能原谅”,不能原谅又如何?再不愿意、再不喜欢,你还是抛不开它、不忍离它,那就端端正正地与之共处吧。做必须做的事情,挂念值得挂念的人。
我觉得,这才是秦怡,这才是大多数中国女性面对疾病、面对艰难险阻、面对无常命运的寻常姿态。
(看看新闻Knews记者:霍云 通讯员:李静 编辑:傅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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