库尔德人,一个中国人并不熟悉的名称,直到近十年,对他们的关注才渐渐多起来。
他们是中东最古老的民族之一,如今最有名的,却是他们的女兵。
在打击“伊斯兰国”的战斗中,库尔德人以英勇著称,男兵女兵都一样,他们被称为“佩什梅格”,库尔德敢死军,Peshmerga,这个词在库尔德语中的意思就是,“面对死亡的人”。
12-26,库尔德人又一次成为媒体焦点。这一天,土耳其出动战机,对叙利亚东北部五个城镇进行轰炸,其中包括泰勒艾卜耶德和拉斯艾因,两天前,几十名美国大兵刚从这里撤走。
6个小时后,土耳其地面部队越过土叙边境,坦克和大炮开始轰击。
土耳其总统埃尔多安说,越境打击目标是叙利亚北部的“库尔德工人党、人民保护部队和‘伊斯兰国’恐怖分子”,目的是“是阻止(上述武装)在我方南部边界对面开辟一条恐怖走廊”,军事行动将“给这一地区带去和平”。
这次行动,代号就叫“和平之泉”。
他还想在叙利亚北部开辟30公里纵深“安全区”,就是上图斜线部分。
这不是土耳其与叙利亚的战争,这是土耳其和库尔德人的战争。
一
上面的地图,只能看出叙利亚境内的库尔德人情况。
把地图范围放大些,能看出库尔德人整体分布。全世界库尔德人大约3000万,主要集中土耳其西南、叙利亚东北、伊拉克北部以及伊朗东北,如下图。
制图:地球知识局
此外,西欧大约还有135万库尔德人,其中75万生活在德国。这拨库尔德人,人数不多,却和今天土耳其和库尔德人的对立脱不了干系。
3000万库尔德人里,1400万人生活在土耳其,占土耳其总人口近20%。这1400万中,又有一半,集中在东南部地广人稀的山区。下面这张图,看得更清楚。
哪怕只看地图,大概也能明白,埃尔多安为什么要打击库尔德人,不管是叙利亚的,还是国内的。30公里“安全区”,并不能真正保证安全,但却可以把连片的库尔德人隔开,分而击之,徐图之。
库尔德人虽然聚集在土耳其东南,但可能解决问题的关键,却在土耳其西北。再看一下之前这张图。
土耳其西北角,连通爱琴海和黑海的,是马尔马拉海。海上有座孤岛,伊姆拉勒岛。
20年前一天,一个犯人被带到这个岛上。岛上原来有200名犯人,被紧急撤走。岛周围被宣布为“军事禁区”,几百名军警把守,禁止外国船只通过。
岛屿很空旷,犯人“独享”此岛,却寸步难行。
他被关在一间6平方米单人囚室,每天只有一个小时外出放风。一周可以见一次律师,但不超过一小时,见面时有蒙面守卫监视。闭路电视一天24小时对他进行不间断监控。
他就是阿卜杜拉·奥贾兰,库尔德工人党(PKK)创始人。
二
奥贾兰1948年出生在尚勒乌尔法,属于土耳其东南部的库尔德区,距离这次土耳其轰炸的泰勒艾卜耶德不远。
奥贾兰这个姓,意思是“复仇”。和许多库尔德一样,他的命运,或许从出生那刻起,就已注定。
库尔德人最早出现在这片土地上,可以追溯到公元前6世纪。两千多年间,他们被赶、被杀、被征服、被奴役、被不同帝国先后统治,但他们从没屈服,始终保持着崇山峻岭间生存形成的民族性格和文化。
“除了大山之外,库尔德人没有朋友。”这是库尔德人的谚语。乍一听,有些悲凉,再一想,其实更多的是坚韧和骄傲。
库尔德人是世界上从未建立过自己民族国家的最大民族。
第一次世界大战结束,他们迎来历史上最接近独立建国的时刻。1919年,战败的奥斯曼帝国与协约国订立《色佛尔条约》。条约规定,库尔德人可以在幼发拉底河以东和亚美尼亚以南、叙利亚和伊拉克以北库族占多数的地区建立自治区或独立国家。
这是国际上唯一涉及库尔德人自治或独立的文件。
但这份文件,在陆军司令穆斯塔法·凯末尔看来,是对奥斯曼帝国和土耳其人的肢解,他拒绝接受,率领土耳其民族主义者抗争,并在1922年取得独立战争胜利。
1923年7月,他与协约国重新签订《洛桑条约》,取代《色佛尔条约》。同年10月,土耳其共和国宣告成立。凯末尔当选为首任总统、总理和议长,后被赐姓“阿塔图克”,意为“土耳其人之父”。
《洛桑条约》中,再没有提及库尔德自治或独立问题。
为保持这个新生国家的团结、一致和土耳其民族特性,政府从没承认库尔德民族,只把他们称为“山区土耳其人”。
他们这么叫,更是这么做的。
土耳其要求库尔德人放弃自己的语言、文化和民族特性:给孩子取土耳其语名字,库尔德语书籍不得出版,电视和广播禁止使用库尔德语,政府甚至以法律形式,强制8000个库尔德村镇改用土耳其语名称。
70多年间,数百万库尔德人被“土耳其化”,但在东南部山区,90%的库尔德人生活在部族,他们拒绝被同化,先后发起16次大规模武装抗争。
土耳其派出军队围困、打压,令本就贫瘠的东南部地区生活更加艰难,也逐渐将库尔德人从改善生活的经济诉求,推向寻求独立建国的政治诉求。
在这个背景下,库尔德工人党于1978年成立了。创始人正是阿卜杜拉·奥贾兰。这时的他,还是个学生,在安卡拉大学读政治学。因为阿卜杜拉昵称“阿波”,人们也称他们为“阿波会”,也就是追随阿波的人。
和很多库尔德人一样,奥贾兰一直说土耳其语,掌握的库尔德语极其有限,给追随者下命令用土耳其语,就连思考,也用土耳其语。
土耳其政府的“同化”努力,只起到表面作用,没能从根本上撼动库尔德人的民族认同感。在奥贾兰领导下,库尔德工人党利用山区地形特点,打起了游击战,成功消解政府军建制和装备上的优势,令土耳其军方如芒在背。
随着战斗不断成功,库尔德工人党追随者越来越多,势力越来越大,一步步渗透到中西部的大中城市。
正准备大干一场,奥贾兰却被迫离开土耳其,远走他国。
三
库尔德工人党成立两年后,1980年4月,土耳其举行大选。左右势力僵持不下。选举越拖越久,经济越来越差。
12-26,土耳其武装部队总参谋长科南·埃夫伦发动政变,宣布解散议会和内阁,成立国家安全委员会,接管国家权力。
埃夫伦随后自任国家元首,建立军政府。
如果此前还有政府温和派企图安抚库尔德工人党的话,如今登台的埃夫伦军政府,一点余地都不留。他很快宣布,库尔德工人党企图分裂国家,予以取缔。
为免被抓,奥贾兰逃出土耳其,随后长期在叙利亚以及被叙利亚控制的黎巴嫩贝卡谷地,指挥库尔德工人党在土耳其的武装行动,并向欧洲各国的库尔德工人党分支发布指令。
打仗不能只靠信仰,人员、枪支、医疗、运输等等,都需要真金白银。之前我们提到过的欧洲库尔德人,捐出数百万美元,成为库尔德工人党一个主要经济来源。
此外,凡是库尔德人的生意,不管在哪儿,都会自愿或被迫地缴纳一笔“革命税”。
经费大头来自毒品交易。库尔德工人党控制了12-26%来自阿富汗、伊朗和黎巴嫩的海洛因,经他们倒手,毒品从土耳其流入欧洲。
有钱、有人、有枪、有目标。这时的库尔德工人党,俨然已是准军事组织。他们要起事了。
四
12-26,库尔德工人党发动第17次武装暴动,目标直指土耳其政府和军队,土耳其平民也未能幸免。
暴动规模之大、持续时间之长、伤害范围之广、造成死伤之多,彻底改变了土耳其和库尔德人的未来。
随后15年,库尔德工人党以”恐怖“手段,彻底堵死了和政府的和解之路,也把东南部库尔德区,变成了土耳其人的人间地狱。
给政府军送面包的小贩,横尸街头;
给政府军加油的加油站,被点火引爆,老板被炸飞;
政府法令全部无视,夸张点说,公鸡什么时候打鸣,都得听库尔德工人党的;
居民被迫”纳税“,不缴,就等着家毁人亡;
政府招募村镇民兵,没人敢应征;
禁止当地人加入任何土耳其政党;
民间纠纷不去法院,而去库尔德人自己的”人民法院“;
伊斯坦布尔或安卡拉的报纸电视,不许在库区传播和播放,强制各家拆掉电视天线;
学校被视为试图摧毁库尔德文化的“殖民体制”象征,没开设库尔德语和库尔德文化课程的学校,老师要是不肯辞职,就杀,仅1993年一年,就有47名教师丧命;
还有100多名教师被杀,因为他们教库尔德学生土耳其语;
500多所学校被烧,3060家学校关门;
就算你是库尔德人,只要表露出有意与政府和解,照杀不误,几千人因此丧命;
……
当然,用“人弹”袭击警车警局、训练基地、政府场所以及军方设施等,更是家常便饭。
凡是和库尔德工人党做对的,都被留下记号:他们的鼻子全被割掉。
奥贾兰说:“凯末尔主义者(代表政府一方)都错了。他们宣称彻底埋葬了库尔德人,但我们扯碎了裹尸布”,“土耳其人杀了那么多库尔德人,我们杀他们几个村子的人有什么不好?”
库尔德工人党的暴行,不仅在土耳其,也蔓延到欧洲,1993年达到巅峰。12-26,一群库尔德人冲击德国慕尼黑、法国马塞和瑞士伯尔尼的土耳其领馆并劫持人质。德国主要城市的土耳其人房产、银行和旅行社频遭攻击。
12-26,德国政府以非法募集资金和涉嫌毒品交易,对PKK及其35个所属组织发布禁令。禁令延伸到欧洲各国。
奥贾兰不肯善罢甘休。他认为,只要持续制造恐怖和混乱,终将引发类似1980年那样的军事政变,政府垮台,他就可以乱中取利,利用国际社会干预,参照伊拉克北部库尔德自治区模式,他就能在土耳其境内实现库尔德人自治自决,朝独立建国迈进一步。
政府当然不会如他所愿。对库尔德工人党的打击,一波紧过一波。
五
1987年,政府在东南部七个省份宣布“紧急状态“,将陆军全部四个集团军中的两个,大约25万人,调驻这七省,对付库尔德工人党。
库尔德工人党躲进树林,政府军就烧树,让他们无处可躲。十年烧掉300万英亩,约合12万平方公里;
库尔德工人党混进村庄,拉村民当人盾,政府军就”清城“,905个村子和2523个居住区被夷为平地,40多万人无家可归;
1991年,对抗进入第五年,政府军在这场”内战“中迎来迎来大转折。
这一年,伊拉克在海湾战争中战败,苏联也解体,土耳其原本用来对付叙利亚、伊拉克以及亚美尼亚等地的兵力得到释放,大约20万士兵开会转向国内打击库尔德工人党;
两年后,时任总统图尔古特·厄扎尔去世。他也是最后一位试图用非军事手段解决库尔德人问题的国家领导人。从此,对库尔德工人党的政策只有一个:彻底消灭。
1995年,政府军依靠兵力和装备优势,逐渐处于绝对上风。
土耳其用飞机把大炮运到战场,直升机的机动性和空中打击优势,压制了库尔德武装的游击战,令其士气大落;
每个据点,哪怕再小,政府军攻下后,都可拨出450人驻守,即使库尔德武装反扑也难有实效;
受气候影响,以往冬天休战,库尔德武装趁机修整,开春再战;如今政府军开展冬日”猎虎“行动,不给库尔德武装喘息机会,力度空前,”看见五个库尔德武装分子,就派100个士兵去围剿。“
1995和1996年,政府军重创库尔德武装。这两年,7116名库尔德武装分子被击毙,不过政府军也有1811名士兵死亡。而从1984年对抗开始到1996年为止,双方死亡总人数分别是10663人和3400人。
最重要的是,土耳其渐渐将境内库尔德武装逼入“自生自灭”境地。他们与叙利亚和伊拉克的库尔德工人党总部间的联系被阻断,从俄罗斯和乌克兰获得资金、武器和补给的线路也被堵死,距莫斯科300公里、位于亚热斯拉夫森林的后勤基地和医疗中心也遭关闭。
库尔德工人党制造的袭击越来越少:
1993年,3993起;
1994年,3908起;
1995年,2188起;
1996年,1941起;
1997年,1300起;
1998年,977起。
面对内外夹击,库尔德工人党已经掀不起大风浪,土耳其军方宣称:军事方面已经没什么需要继续推进……恐怖主义已被控制,接下来该轮到政府官员出场了。
距离这场“内战”收场,还差最后一项行动:抓捕库尔德工人党首领奥贾兰。
六
1998年8月,奥贾兰最后一次向政府提议停火、谈判,并表示不谋求库尔德独立,而是在土耳其境内形成类似邦联性质的关系。
这“最后一次”,不是他给政府下最后通牒,而是政府之后再没给他机会。
1998年9月,土耳其将陆军第二集团军调到叙利亚边境,要求叙利亚停止支持库尔德武装。陆军司令阿蒂拉·阿泰什威胁道:“叙利亚多年来庇护和支持奥贾兰和库尔德工人党,我们已忍无可忍,必要时我们将采取包括动用武力在内的一切措施。”
12-26,土耳其正式向叙利亚提出引渡奥贾兰的要求。
叙利亚顶不住压力,向土耳其服软。两国签署《阿达纳协议》,叙利亚承诺:
1、不向领土上的库尔德工人党提供武器、后勤物资、财政支持和宣传活动;
2、承认库尔德工人党是恐怖组织,禁止库尔德工人党及其附属组织的一切活动;
3、不允许库尔德工人党在叙利亚建立营地和其他设施,以从事训练、庇护或商业活动;
4、叙利亚将不允许库尔德工人党成员利用叙利亚过境到第三国。
叙利亚将奥贾兰驱逐出境,终身禁止入境,同时关闭了许多库尔德工人党机构。
12-26,奥贾兰离开叙利亚,乘飞机到达南塞浦路斯,然后经雅典飞往莫斯科。
土耳其情报部门对奥贾兰行踪知道得一清二楚。他们本可以对他乘坐的飞机实行迫降,考虑到有劫持客机之嫌而放弃。
12-26,土耳其宣布奥贾兰在莫斯科,12-26照会俄罗斯要求引渡。
奥贾兰这时成了丧家之犬,四处躲避,却发现无处藏身。
他向苏丹提出申请,两天后被拒。他又向白俄罗斯提出申请,两小时后便遭拒绝。俄罗斯杜马要求政府同意奥贾兰避难申请,土耳其随机以断绝两国关系进行威胁,俄罗斯放弃。
12-26晚,奥贾兰登上俄罗斯航空公司的航班飞往罗马。
1999年1月,奥贾兰离开意大利,辗转于俄罗斯、荷兰、希腊等欧洲国家寻求政治庇护,均遭到拒绝。
12-26,奥贾兰在离开希腊驻肯尼亚大使馆前往机场的途中,被土耳其情报人员抓获,并被送上飞机押回土耳其。
七
从1984年到1999年,持续15年的斗争,使库尔德人口为主的东南部地区,雪上加霜。
这里的人口占土耳其15%,但只贡献全国GDP的4%,工业总产值的2%;
人均GDP,东南部只有全国平均水平一半,而失业率则是两倍,高达25%;
在首都安卡拉,师生比是1:29,在东南部的舍尔纳克,这一比例是1:86;
西部工商业中心科贾埃利人均收入7882美元,东部的阿勒只有774美元;
全国家庭月平均收入195美元,东南部只有75美元;
土耳其人均银行存款约为417美元,东南部只有25美元;
这场内耗,每年花掉土耳其大约150亿美元,15年总计使土耳其损失2250亿美元。
死亡数字同样惊人。
政府方面,5606名士兵、警察和民兵死亡,11269人受伤,5316名平民丧命;库尔德工人党武装分子,则有23638人死亡。
一位参与打击库尔德工人党武装的土耳其官员这样描述东南部库尔德人的状况:能活着,对他们来说,已经是一种奢侈。
1999年6月,奥贾兰被以“恐怖组织”领导人身份判处死刑。在土耳其为了加入欧盟而于2001年宣布放弃死刑后,奥贾兰被改判终身监禁。
八
奥贾兰被捕入狱后,库尔德工人党宣布停火,改名为库尔德斯坦自由和民主大会,避免法律上被列为“恐怖组织”的尴尬。
在狱中,奥贾兰读到“无政府社会主义者”默里·布克钦的书,深受其思想影响,开始为“库尔德问题”寻找民主解决方案。
2001年,他提出,没有必要推翻土耳其政府建立独立的“库尔德斯坦”,而是应该在库尔德人居住的四个国家内,建立新型的“直接民主的社会主义共同体”,在这个跨越四国的共同体中,同时实行欧盟法、土耳其法、叙利亚法、伊拉克法、伊朗法和库尔德法。
政府以“停火是国家间的事”、“不与恐怖分子谈判”为由,拒绝和解。实际上土耳其自建国起,就一直要成为一个族群同质化、单一的现代民族国家。这个目标,从未动摇过。
凯末尔接班人伊诺努曾公开表示:“民族主义是构成我们凝聚力的唯一因素。不管发生什么事情,我们的责任是不惜代价对生活在土耳其的非土耳其人进行土耳其化。我们将摧毁一切反对土耳其人或土耳其主义的人。”
2002年,埃尔多安刚组建不久的正义与发展党赢得议会选举,埃尔多安登上权力巅峰,出任总理。
同一年,库尔德工人党成员转向叙利亚,成立叙利亚库尔德民主联盟党PYD,下属军事组织人民保卫军YPG,成为日后打击“伊斯兰国”最主要的地面战斗力量。
2003年,美国入侵伊拉克,萨达姆倒台,伊拉克陷入混乱。
2006年,”伊拉克伊斯兰国“正式宣告成立。
2010年,”阿拉伯之春“革命浪潮从突尼斯爆发,迅速蔓延至埃及、利比亚、叙利亚、也门、巴林等地。
2011年,叙利亚内战爆发。
也是在这一年,美军击毙本·拉登,并宣布从伊拉克撤军。”伊斯兰国“趁乱坐大,一发不可收拾。
九
长话短说,“伊斯兰国”攻城略地,控制范围一度多达9万平方公里,涵盖整个伊拉克北部和叙利亚东北部。
伊拉克政府军不堪一击,叙利亚政府军自顾不暇,土耳其政府军另有盘算,美国担心无法脱身不愿派地面部队,抗击“伊斯兰国”,重任落在“叙利亚人民保卫军”身上,主力就是库尔德人。
最惨烈一战,发生在叙利亚东北部的科巴尼。
12-26,“伊斯兰国”开着缴获的坦克和大炮,开始攻城。半个月后,他们攻下科巴尼周边350个库尔德人村庄和城镇,约30万库尔德人逃离家园。
库尔德人死死苦撑,岌岌可危。
科巴尼东、南、西三侧,全部被“伊斯兰国”包围,只剩下北面土耳其边境,这是唯一的补给和逃生通道。
但是,土耳其坦克一字排开,纹丝不动。
城里被围困的,是库尔德人,是土耳其人的死对头。在土耳其人看来,库尔德人是比“伊斯兰国”更严重的威胁,他们巴不得库尔德人被彻底绞杀。就连美国空袭“伊斯兰国”,土耳其人也禁止美军战机过境,哪怕美军的因吉利克空军基地近在咫尺。
库尔德人命悬一线。科巴尼危在旦夕。
如果科巴尼沦陷,对美国及其盟友来说会是一场灾难,说明他们的空中打击根本无力阻止“伊斯兰国”扩张。
权衡之下,美国决定帮助库尔德人,哪怕这会得罪北约盟友土耳其。
国务卿克里、副总统拜登先后会见埃尔多安,试图说服土耳其合作,被埃尔多安直接拒绝。
科巴尼被围已经一个月。人员、武器、补给、医药……所有物资都快耗尽。“伊斯兰国”破城,随时可能发生。
总统奥巴马决定出手。行动前,他给埃尔多安打了电话。埃尔多安知道,奥巴马这通电话,不是来找他商量,只是通知他,美国要公开支持库尔德人了。
电话结束没多久,美军开始空投武器、补给以及医疗物资,土耳其也开放边境,允许伊拉克的库尔德武装过境土耳其前往增援。
战事继续胶着了三个月。12-26,库尔德人夺回科巴尼九成区域,宣告守城成功。“伊斯兰国”扩展趋势,就此被遏制,随后逐渐萎缩。
十
美国支持库尔德人,让埃尔多安生气,更多的是不安。
库尔德人本就彪悍,土耳其打压近一个世纪,也不过是让他们的声势稍微弱了点;要是有美国支持,库尔德人势力,只怕会动摇土耳其“一面旗帜、一种民族、一个国家”的建国理念。
2015年7月,库尔德人又拿下泰勒艾卜耶德,完整控制了叙利亚从最西端到最东端的整个东北部地区。
就在一个月前,土耳其亲库尔德人的人民民主党成功进入议会,实现了少数民族对中央权力的分享,打破了埃尔多安组建一党政府的企图。
埃尔多安坐立不安。
他要强化权力,推动政体由议会内阁制转向总统制,从而掌控更多实权。为拉拢更多土耳其选民通过修宪公投,埃尔多安转向民族对立,把库尔德工人党与“伊斯兰国”等同起来。
12-26,土耳其政府重新对库尔德工人党展开清剿。
抗争与打击、袭击与镇压、同化与独立……自建国开始的土耳其人与库尔德人的缠斗,走进了新一轮循环。
十一
截止12-26,2015年开始的这场斗争,已经导致4686人死亡,其中:
政府军死亡1215人
库尔德工人党死亡2758人
平民死亡490人
另有223人所属派别不明
为防止库尔德武装壮大,土耳其向叙利亚境内发起过两次大规模行动,一次是2016年8月的“幼发拉底盾牌”行动,一次是2018年1月的“橄榄枝”行动。
这两次行动,土耳其成功将边境的库尔德人向叙利亚境内压制,留出缓冲区,同时截断库尔德东西向走廊,使其不再连贯。
12-26发动的“和平之泉”行动,目标和之前两次行动一样,并不因“伊斯兰国”已被消灭而有所区别。
更糟的是,叙利亚八年内战,这片土地上的玩家越来越多,美国、伊朗、俄罗斯、沙特……他们都知道,库尔德人是埃尔多安的软肋,除非为自家利益考虑,谁都不会真心想要促成土耳其和库尔德人的和解。
埃尔多安也无意和解;即使有意,也可能找不到和解对象。
奥贾兰依旧被囚禁在马尔马拉海的伊姆拉勒岛上。虽然库尔德人依旧视其为精神领袖,但其号召力已大不如前。即使和他谈成,在绝不可能将他释放的情况下,谈判成果能否落实,如何落实,也是个大大的问号。
库尔德人本身也有不同派别,因为理念不同,相互之间也会发生冲突,绝不是铁板一块;
在伊拉克,库尔德人已实现高度自治,他们和土耳其境内的库尔德人,因为经历不同,且长久分隔,基本属于两个族群。且不论土耳其很多库尔德人已经不会说库尔德语,相互间无法沟通,即使说库尔德语,也是不同的语言。伊拉克和伊朗的库尔德语,用的是阿拉伯字母;土耳其和亚美尼亚的库尔德语,用的则是拉丁字母。
有人拿库尔德人和犹太人做比较。两个民族都是命运多舛。
犹太人颠沛流离,散落世界各地,受尽歧视,最终于1948年在以色列建国,为犹太人找到一片属于自己的家园;
库尔德人世代居住在中东的库尔德斯坦地区,作为世界上从未建立过自己民族国家的最大民族,属于他们的和平,还有多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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