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国大选静悄悄
安静,太安静了。
如果你没听过关于德国大选的新闻,那很正常。如果你走在德国街头感受不到大选的气氛,那也正常。虽然德国联邦议会大选于12-26在德国展开,但人们的感受是,这个大选似乎不曾存在。
《纽约时报》用大标题写道,安静,有点太安静了。
无聊,太无聊了。
大选前三周,12-26,在德国首都柏林,选前唯一一次电视辩论正在进行。
辩论的双方是此次大选的主要政党领导人:现任德国总理、基民盟主席安格拉·默克尔和社民党主席马丁·舒尔茨。
在全长90多分钟的辩论中,双方没有惊心动魄的唇枪舌战,也没有火光四溅的互相伤害,有的只是一方说完,另一方微微点头表示赞同。不禁让人错觉这两人是在谈论新一届政府的组阁事宜,而不是针锋相对的竞选辩论。
《纽约时报》评论道,这可能是一次“无聊”的选举。
没悬念,太没悬念了。
所谓“无聊”,正是因为这场选举几乎没有悬念。
民调显示,默克尔领导的联盟党(由基民盟/基社盟组成)的支持率在37%到40%之间,对手社民党的支持率在20%到25%之间。相较之下,联盟党优势明显。
深蓝色线为基民盟/基社盟CDU/CSU的支持率,深红色线为社民党SPD的支持率
不仅如此,默克尔的领先态势在电视辩论之后进一步扩大。德国电视一台发布的数据称,辩论后,大约55%的观众支持默克尔,35%的观众支持舒尔茨。在可信度、受欢迎程度、执政能力等多个指标上,默克尔均领先舒尔茨。
默克尔在大多数指标上领先对手
所有数据都指向一个结果:默克尔连任德国总理悬念不大,几乎板上钉钉。所剩猜想不过是德国政府如何组阁,以及默克尔将以何种方式赢得选举。
打开西方媒体,各种标题的画风是这样的:默克尔就该赢;默克尔赢定了;默克尔稳赢......
默克尔:从危机到稳赢
然而,早在大半年前,情况并不是这样的。
彼时,前欧洲议会议长舒尔茨刚刚当选为德国社民党党首,人气暴涨。根据德媒今年2月下旬公布的民调显示,社民党当时的支持率达到32%,一度反超默克尔的政党一个百分点,舒尔茨个人的支持率更是高达46%。
2017年2月 基民盟CDU/CSU与社民党SPD的支持率不相上下
“舒尔茨效应”轰动一时,各大媒体称舒尔茨为“唯一可以挑战默克尔的人”。
从上图可以看出,当时的默克尔不仅要应对“舒尔茨效应”带来的一侧压力,还要面对有极右倾向的民粹主义政党德国选择党(AFD)的虎视眈眈。
这个2013年成立的年轻党派完全站在默克尔的政策对立面,凭借着席卷欧美的民粹主义思潮,在2016年大打“难民牌”,一度来势凶猛,支持率曾高达15%。
当时,默克尔领导的基民盟形势不妙,连续在地方选举中遭遇失利。
2016年9月,在柏林地方选举中,基民盟遭遇滑铁卢,仅获得了17.6%的选票。在默克尔的“政治家乡”梅克伦堡-前波美拉尼亚州地方选举中, 基民盟甚至输给了异军突起的德国选择党,列第三位。
默克尔为何遭受两翼夹击?重要的甚至唯一的原因就是,其难民政策饱受争议。
就在不少西方国家面对大量中东难民推三阻四之时,默克尔却开放边境,并明确表示“德国欢迎难民”。
起初,人们不吝为默克尔这股“清流”点赞。然而,好景不长,如潮水般蜂拥而至的难民,冲击着德国的承受能力。
大量难民带来的副作用显而易见,德国社会秩序及治安环境迅速恶化,例如新年夜科隆广场上对德国女性的大规模性骚扰,又例如柏林圣诞市场上的卡车冲撞恐怖袭击等等。
这些都让默克尔最初的政治功绩逐渐变成了危机,基民盟因此面临严重的执政困难,默克尔的支持率也遭遇断崖式下跌。
从德国到全世界,批判声不绝于耳。
特朗普猛批默克尔,称其难民政策是一个“灾难性的错误,正在毁掉德国”。
各式嘲讽更是层出不穷,不少人说默克尔是“圣母癌”发作,不仅会让德国自食苦果,也将会祸及整个欧洲。
在得知默克尔决定参加2017德国大选之后,德国选择党甚至喜上眉梢,觉得在“政治正确”的默克尔的映衬下,自己的胜算大大提高了。
然而,涨潮容易退潮也容易。短短几个月之后,风向再转,默克尔不仅扛过了危机,而且支持率止跌回升,甚至坚不可摧。
这让不少期待着德国政治哗变的看客们大失所望,为什么默克尔没有遭遇来自民粹主义的有威胁性的冲击?难民问题为什么没有真正激化德国的社会矛盾?很多德国民众为何还是坚定支持有争议的默克尔呢?
在了解了德国大选的现状之后,文章的下半部分力图带你从经济、人口、历史、国民性等方面来阐述默克尔为何大概率连任?“黑天鹅”为何折翼德国?
经济
马克思说:“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
德国,一直被称为欧洲经济的引擎。自2005年默克尔当选德国总理以来,德国经济持续增长,失业率创下新低,政府财政盈余充足,连续多年实现贸易顺差。以制造业为支柱的德国经济在欧盟一枝独秀,亮眼的经济数据为默克尔的连任提供了有力的保障。
德国经济究竟如何?笔者查阅了默克尔治下的德国的几个关键经济数据,以此来进行分析。
首先,来看德国国民生产总值。2016年,德国的GDP是3.47万亿美元,占世界经济的5.59%。默克尔当政期间,德国GDP的数值一直在3.3万亿—3.9万亿美元之间浮动。
2006年—2016年 德国国民生产总值
光看GDP数值,你会觉得德国经济的增幅不明显,只是上上下下不断震荡而已。
不妨来看更有比较意义的按购买力平价计算的人均GDP指数。根据欧盟官方统计,以当年欧盟28国平均值为100的话,德国2005年为124,2016年为123,而同期法国则从111下降到105,英国从117下降到108。这就是说,默克尔当政的这12年中,德国经济在欧盟里面是比较抢眼的,增幅一直高于其他主要欧洲国家。
其次,来看与社会稳定程度相关的失业率。德国近年来就业稳定增长,失业率走势一路下行,从11.2%下降到3.7%。今年5月、6月、7月的失业率更是创下历史新低,达到了1980年以来的最低失业率。
有统计称,默克尔开始第一个总理任期时,德国有500万人失业,如今只剩250万,足足少了一半。
2008年-2016年 德国失业率
德国年轻人的失业率也不断降低,目前维持在6.5%左右。加大青年就业对于德国社会稳定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2008年-2016年 德国青年失业率
反观德国的邻居法国,其失业率一直居高不下,徘徊在10%左右,法国的年轻人更是难找工作,失业比例竟然高达四分之一。
失业率和选民结构之间的关系颇为密切,回想今年上半年令人揪心的法国大选,“极右翼”勒庞为什么可以向总统宝座发起实实在在的冲击?其实,勒庞的主要支持者就是两部分人:失业的工人和找不到工作的年轻人。
再次,来看德国的贸易数据。德国制造有口皆碑,所以其贸易数据自然不错。用两句话来总结一下德国贸易:一,战后连续60多年贸易顺差。二,无论和谁做贸易,几乎都是德国顺差。
根据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的报告,德国是目前全球最大的贸易顺差国,2016年德国经常账户顺差2890亿美元。相比之下,美国经常账户赤字高达4517亿美元,居全球首位。
对比德美贸易数据,一个是存款大户,一个是负债大国,也就不难理解特朗普为何因德国巨额顺差而数次怒斥德国“太坏了”。
反过来说,美国制造业的衰落也在某种程度上成就了特朗普。因此,贸易数据的巨大差异,让我们看到德美两国基本面不同,“特朗普式”的奇迹在以制造业为支柱的德国不可能重现。
德国的贸易盈余,除了2008年金融危机时出现明显下跌之外,一直在震荡中不断上升。
2008年-2016年 德国贸易盈余
为此,《经济学人》还专门发表过一篇封面文章,题目为《德国问题:为什么其账户盈余有害世界经济》。《经济学人》的说法其实有一定道理,德国只挣不花,从长远来看,对于全球经济的均衡发展不一定是好事。
最后,来看德国的财政收入,这项数据与德国接受难民的能力息息相关。从图表中可以看出,德国财政收入逐年走高。2016年德国财政盈余高达237亿欧元,为1990年两德统一以来的最高水平。
2008年-2016年 德国财政收入
那么,德国的财政收入能够支撑大量难民涌入带来的财政负担吗?
2015年欧洲难民危机爆发以来,德国政府到底接手了多少难民?媒体通常的说法是百万难民涌入德国。
根据德国国家移民与难民办公室的数据,实际上2015、2016两年间,得到难民身份的申请者在57万左右,其中2015年14万,2016年43万。所以,涌入的难民虽有百万,但真正能留下来的没那么多。
德国国家移民与难民办公室公布的难民数据
得到难民身份的人数虽然没有想象中的多,但毕竟每个难民都需要住宿、吃饭、医疗、接受教育,领取生活费等等。根据德媒的报道,德国预计到2017年,总共花费500亿欧元。
500亿欧元可谓天文数字,对比2016年德国的237亿财政盈余来看,难民问题确实让德国在财政方面面临巨大压力,甚至不堪重负。
虽然默克尔表面上坚称不给入境的难民数量设置上限,但在实际操作上,经历了支持率大幅下跌的执政危机后,默克尔刻意放缓了德国接收难民的脚步。2016年8月,申请避难的人数达到历史峰值,为92105人,今年7月已经下降到15000人。
前文提过,默克尔领导的基民盟在2016年9月遭遇地方选举失利。对照来看,默克尔放缓接收难民,确实是看到风向不对之后立刻调转枪头的做法。
申请难民身份的人数变化
综合以上数据来看,难民危机为何没有压垮默克尔政府?为什么德国选择党最终没能成功利用难民危机煽动民粹主义而崛起?
首先,默克尔及时调整难民政策,收紧入境人数,减少财政负担。
其次,德国政府有相对强大的经济实力来应对难民危机,这一因素是其他欧盟国家所不具备的。
再次,我们应该注意到,上文所述的经济数据都指向一个结论,德国经济正处于2008年全球金融危机以来最好的时期,这一切默克尔功不可没。
正如德国著名学者弗里茨·沙普夫所指出的,虽然默克尔的难民政策在德国乃至欧洲饱受争议,但这并不足以让德国选民忘记她执政期间德国经济持续增长的功绩。
人口
德国为什么愿意大量接受难民,当然不是因为德国拥有“毫不利己、专门利人”的品质,德国政府自然有一些“利己”的考虑。
德国是欧洲人口老龄化程度最高的国家之一,被戏称为“欧洲第二养老院”。根据测算,2030年,德国的工作人口预计将减少600万,因此德国政府希望引进难民以缓解日益短缺的劳动力。
如图所示,德国目前的年轻人比例确实堪忧,计算后发现,德国40岁以上的国民约占全国人口的58%,60岁以上的人占27%。由此可见,德国在未来的20年左右,将面临非常巨大的养老压力。劳动力短缺将会让德国难以维持自己的经济奇迹。
德国国民各年龄层次人口数量分布
长久以来,德国有接收外国移民补充本国劳动力的传统,移民为德国战后经济奇迹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而难民的引入,某种程度上可以进一步缓解了人口老龄化,缺乏劳动力的窘境,拯救德国经济和退休制度。
2013年,德国政府提出的工业4.0计划,这一计划更是需要众多的劳动力来完成。所以积极引入难民,德国政府除了白得好名声之外,也是帮助自己渡过难关的一个两全齐美的举措。
德国外长加布里尔曾表示:如果能够迅速地把新来的移民和难民培训出来,就解决了国家未来经济的一个最严重问题,即人力缺乏的问题。
那么,德国是不是更愿意接受年轻的可以接受再教育的难民?而不是来德国消耗福利的老年难民呢?
我们来看申请避难的难民年龄的分布。从2015、2016、2017年的三个数据来看,只有约10%的难民在40岁以上,约90%的难民在40岁以下,70%的难民更是在30岁以下。
不禁惊叹,这是一个多么年轻的难民群体。
以上为别为2015、2016、2017年申请难民身份的人群年龄分布
当然,到达德国的难民以年轻人为主,可能由多种原因造成。无论如何,结果显示,涌入德国的难民与其本国人口年龄奇迹般地互补,符合德国增加劳动力的诉求。
由于德国人口老龄化,大多数选票掌握在中老年人的手中,那么有着决定权的中老年人口在审视难民政策的时候,也会考量难民对于劳动力的补充作用,对养老制度的支持作用。因此从逻辑上推理,德国民众对默克尔难民政策的反对程度也许没有想象中的高。
另一种常见的担忧是,如果难民进入德国劳动力市场会否打压德国本土人口的就业,拉低工资水平,引发冲突。
这种担忧不无道理。特朗普能当选美国总统,“极右翼”勒庞能进入第二轮,一大原因是他们的“孤立主义”倾向,符合希望减少外来移民的底层选民的口味。
那么,将难民冲击本土就业的担忧放在德国的人口结构下来看,情况如何呢?
普遍认为,社会中上层人士教育水平高,知道由于人口老龄化,经济发展和福利制度维系都需要新移民,所以倾向于接收难民。社会下层民众因为面临和难民争夺社会福利、廉价住房和低技能工作而相对来说排斥难民。
作为一个典型的 " 莱茵模式 " 国家,德国的社会结构是比较健康的橄榄型,也就是说有着庞大的中产阶级群体。
德国有多少中产阶级?笔者选择了德国科隆经济研究所发布的数据为参考。研究显示在德国,广义的中产阶级比例可以达到80.2%。
中产的收入平均水平按照单身、已婚、有几个孩子各有不同的标准。我们以单身为例来对照,这一部分广义中产的月收入大约在1000欧元到4000欧元之间。也就是说,单身月收入在7700到3万人民币(估算值)之间的是德国广义上的中产。
2014年德国中产阶级比例。且不看数字,光看形状,也能看出“橄榄型”社会结构
当然,和大多数西方国家一样,在全球化的风潮下,德国的中产阶级也在萎缩,1991年的时候,德国的广义中产人口比例在84.6%。
1991年德国中产阶级比例
所以,大量难民冲击低端就业的担忧在德国肯定存在,但是由于中产阶层数量庞大,这种担忧程度没有在美国法国那样强烈。
不仅如此,德国的中产阶级拥有相似的社会地位和价值观,因此在大多数政治议题上都有着相近的态度和观点。这部分人代表了德国社会的主流,给出了德国政治的 " 正确答案 ",最终显示在投票上,就是排斥极端化思想。因此民粹主义政党生存空间比较小。
老龄化的人口结构和庞大的中产阶级群体,成为了德国大选难以飞出“黑天鹅”的又一重要稳定器。
历史
即便德国经济相较于其他西方国家来说比较健康,但是其GDP增长率也仅在12-26%之间,所以在分析难民危机为什么没有动摇默克尔的执政基础时,除了经济因素之外,还需要看到德国历史文化的特殊性。
“极右”在德国最终难以施展,德国人更能保持“政治正确”的另一个原因就是,深植于人们心中共同的国家记忆,难以忘记极右政党纳粹统治带来的浩劫。
纵观德国战后至今的岁月,上至政治家下至普通百姓,从未停止过反思和赎罪。
例如,1970 年的“华沙之跪”,刚刚上任的联邦德国总理勃兰特到访波兰,去到华沙犹太人纪念碑前,在寒风中,勃兰特突然自发下跪,为在纳粹德国侵略期间被杀害的死难者默哀。
又例如1985年,在二战结束40周年之际,时任联邦德国总统魏茨泽克呼吁德国人直面纳粹历史的感人讲话。魏茨泽克说:“我们所有人,不论是否有罪,不论老幼,必须面对过去。过去影响着我们,我们对它负有责任,无视过去就看不见现在。”
魏茨泽克的讲话其实反映出德国社会对于二战的反思不仅仅存在于批判纳粹,批判希特勒,而是强调每个德国人有责任认清纳粹德国的罪行,并进行反思。
在二战后70多年的今天,纳粹历史依然给当今的德国社会打上了深深的烙印,影响着每一个普通的德国人。
几年前,笔者曾经听过德国经济学家奥立弗·哈特维希的讲座,他举过这样一个例子,他说:“当你觉得某人像是德国人的时候,你就问他是哪里人,如果他回答说我是欧洲人,你就知道没错了,这人肯定是德国人。而其他欧洲国家的人,例如英国人都不会说自己是欧洲人。原因就是德国人因为二战历史非常尴尬,一度恨不得把自己藏起来”。
当然,随着经历过二战的老一代德国人的离世,新一代的德国人的负罪感已经逐渐减轻,但是德国人或许依然是这个世界上道德包袱最重的人群之一,更倾向于做“政治正确”的事情。
所以德国人在“极右”这个问题上,比其他任何国家的人都更加敏感谨慎。在德国,人们对于过激言论的容忍度比较低,如果出现“极右”或者“种族主义”的话语,大部分人会觉得有责任站出来阻止或修正。
一个鲜活的例子就是,前不久两名中国男性游客在德国国会大厦行因为公然摆拍纳粹举手礼,被德国警方按律拘捕。
所以,像特朗普那样,主张修墙,实行“旅行禁令”的做法,在德国肯定是难以赢得选票的。
因此,不难理解带有“极右”色彩的民粹主义德国选择党在昙花一现之后,其支持率基本在低位徘徊,与基民盟和社民党完全无法抗衡。
即使德国选择党能在大选中跨过5%的门槛进入德国国会,它在德国的政治版图上,也找不到和自己立场稍微接近的党派,所有主要政党都坚定表示绝对不和极右翼合作。
仅凭个位数的民意支持,德国选择党没有可能做到他们的美英同好所掀起的政治风浪,甚至与法国的“国民阵线”(第二轮得票率约34%)和荷兰的自由党(获得19个议席)相比,其影响力也是相形见绌。
蓝色线条为德国选择党AFD的支持率走势
由于德意志民族对二战历史的反思而形成的价值观,默克尔必然选择向难民敞开大门。对于她“开门接纳难民”的选择,多数选民也是能够理解的。
尽管争议不断,但是在12-26的电视辩论中,面对舒尔茨的诘问,默克尔的回答直截了当,她表示,如果回到2015年,她会做同样的决定。
默克尔在大选前敢于做出如此肯定的回答,也就从侧面证明了德国选民对默克尔难民政策的责难,也许没有媒体宣扬的那么严重。
国民性
一般认为,德国是个比较严谨的国度,然而,严谨的另一面其实就是相对按部就班,不喜变化。
反映在政治上,一个有趣的事实就是,这个国家政坛“常青树”辈出。我们纵向回顾一下德国的前总理们,施密特在任8年,科尔在任16年,施罗德在任7年,阿登纳在任14年。
再与其他西方国家横向比较一下,结果则更加明显。二战后,德国仅出了8位总理,而美国有13任总统,英国有14任首相,意大利更是拥有28任总理。
默克尔上任以来,英法已分别经历了4位首相与4位总统,意大利则换了6任总理,真是流水的英法意领导人,铁打的德国默克尔。
德国马歇尔基金会的主任布洛克霍夫一语道破天机,他说:“德国人当然希望有选择,但是他们不一定是想要改变。”
欧洲对外关系委员会的一份报告指出:“德国人希望在未来的几年不要出现太多变化,结束默克尔当政就意味着要迎接一个未知的充满挑战的未来,德国政治中,没有人想这么做。至少在可见的未来,德国希望维持稳定平稳的政治。”
所以,2017德国大选的结果,有可能就是选了和没选一样。
目前,德国大选民调前两位的基民盟/基社盟和社民党就是现在的德国执政党。默克尔前三个任期之中,有两次是与竞争对手社民党组成联合政府。选来选去,结果还有可能是两个老搭档继续共同执政,双方竞争的只不过是总理的名份归谁而已。
退一百步来说,如果我们假设德国大选“爆冷”了,又会怎样?
第一种可能,社民党成为黑马拔得头筹。只是目前社民党落后大约15个百分点,翻盘可能性非常小。
第二种可能,社民党排名第二,并拉拢其他小党(例如绿党和左翼政党)进行组阁,问题在于首先需要联盟党组阁失败,其次还需要社民党和其他小党的议员加起来过半。由第二大党出面组阁的情况在德国选举中从未发生过,其难度可想而知。
即便“爆冷”,“爆冷”两字也需要打上引号。“爆冷”对于德国政治的未来走向来说,也不太会产生实质性的变化,因为社民党主席舒尔茨虽然相较于默克尔来说略左一些,但是两人的施政纲领区别不大,在难民政策、欧洲一体化等等议题上意见相近。
那么,按照大多数德国选民的性格,既然舒尔茨和默克尔观念相近,为什么要尝试新人呢?何况舒尔茨几乎没有在德国当政的经验,面对阴晴不定的特朗普,德国的风险反而上升了。投票给默克尔不是更保险更稳定的选择吗?
当然,我们也不能一概而论,德国选民之中确实存在希望改变的人,否则不会出现“德国选择党”,默克尔也不会在竞选中接连被扔西红柿。但是这些“要求改变”的选民相比美英法等国家的同类选民来说,依然相对保守,比较温和。
贝塔斯曼基金会的研究表明:“反建制派的民粹主义在德国虽然存在,但是这些有民粹主义倾向的民众并不激进,相对比较温和,在提出批评的时候并不含有那么严重的愤怒情绪,这是一种温和的民粹主义”。
莱比锡大学的政治学教授Hendrik Trager表示:“有不少投票给德国选择党的人,不是因为同意他们的立场,而是为了抗议其他的政党”。
此外,随着2017年进入德国难民数量下降,一些在前两年感到愤怒的德国选民也逐渐回归传统。
一位72岁的退休工程师海恩曼在接受记者采访中表示:“我曾经在地方选举中,给德国选择党投票,因为我想要试试不一样的东西。但是在德国联邦选举中,我还是投票给基民盟,因为我觉得默克尔有清晰的路线,她稳定且不情绪化”。
从德国人的国民性格来看,他们大多期望一个稳定的平静的四平八稳的的国家,那还有比默克尔更好的选择吗?
《明镜周刊》撰文指出,12 年来,人们已经习惯了默克尔的处事风格。
慕尼黑《水星报》写道,在这个不确定性越来越强的世界里,人们至少知道默克尔能做到什么。
柏林美国学院的Jan Techau说:“默克尔看起来是一个不太有魅力的领导人,也不是一个积极活泼型的领导人。虽然人们并不怎么喜欢她,但是也并不厌倦她。德国人信任她,她不会把德国人把火坑里推。”
所以,性格相对保守稳定的德国民众更希望自己国家能继续拥有一个确定性强的领导人,所以倾向于默克尔这样“没有特色”的平稳领袖,而不喜欢“让美国再次伟大”的充满戏剧性的特朗普式领导人。在德国人看来,默克尔至少不会把德国“带沟里去”。
文章写到末尾,鉴于家里有一枚货真价实的德国家属,笔者也民意调查式地问其意见:“你们德国人最担心什么?难民?恐袭?还是特朗普呢?”家属摇了摇头,连说了三个“不”字,然后吐出了一个词儿:“instablity(不稳定)”。
难得“无聊” “无聊”难得
难得“无聊”。
作为一个媒体人,在过去颇长的一段时间里,对于这个世界的每投一次票,都把心提到了嗓子眼。
特朗普当选美国总统,英国“脱欧”,法国的勒庞进入第二轮,奥地利的霍费尔差点当上总统,荷兰的维尔德斯掀起波澜,意大利“五星运动”成为国会第二大党,国际新闻的版面上一时间热闹非凡。
“无聊”难得。
作为一个媒体人,自然不喜欢德国大选,“无聊、无趣、没悬念”的德国大选之中,真的挖不到什么爆点来写。
然而,在经历过去年的逆全球化风潮之后,这种“无聊”,对于德国人民,对于整个欧洲,对于坚持全球化的发展方向来说,又何尝不是一件好事儿呢。
(看看新闻Knews记者:章一叶 实习编辑:斯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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