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25，开办近18年的职业培训机构华育国际毫无征兆地离开了其在上海的注册地，长宁区延安西路895号12楼。整层的教室只剩下一把铁锁。与此同时，华育国际在全国11个城市的学校都在差不多的时间里悄然消失。法定代表人失去联系，这让等着它帮忙介绍工作的学员们措手不及。更重要的是，这些学员中大多数都是通过一家由华育国际介绍的，名为课栈网的平台，以分期贷款形式付的学费。这意味着，这些学员工作还没着落，还欠下了不小的债务。

上海的华育国际突然关门停业

培训机构消失，课栈网也急于撇清与华育国际的关系。学员们的还款，却要照收不误。

相同的戏已经在课栈网上演n次

互联网金融+教育培训，给原本没有经济能力支付学费的人贷款，让他们学习知识技能无疑是皆大欢喜的好事。有研究机构统计，2017年中国教育市场总规模超过9万亿元。但伴随着金融机构介入教育市场越来越多，不少培训机构和金融资本却以“招聘、介绍工作”为饵，将求职人员一步步诱入局中。

看看新闻记者根据已有的媒体报道发现，与课栈网合作的教育机构里，突然关门走人的，华育国际早已不是第一家。2016年12月，课栈网上的环球美联英语培训突然宣布破产；2017年6月，北京国信清软宣布关闭；2017年12月，北京巨人时代以及新思路学校宣布停业。而每一次破产、停业、关闭的背后，都是大批的受害学员。他们以几乎一样的方式，没学到本事，背上了购买培训的贷款。

2016年，25岁的刘万顺为了能够获得更好的工作，把自己的简历挂到了招聘网站上。简历很快就有了回复，一家名叫“华育国际“的公司邀请他前去面谈。但没想到，“华育国际“并不是要面试招工，迎面上来的是一堆互联网前景的“安利”。刘万顺回忆，每个求职者都被单独叫到房间里去谈话，主要的内容无外乎互联网产业迅猛的势头，产业人才的巨大缺口以及有钱的未来不是梦。

就在刘万顺心动之际，华育国际的工作人员话锋一转。原来此处并非互联网产业的用人单位，而是一家职业培训学校。编程、网络营销、PHP语言，全套培训项目售价20800元，为期127天。高中学历的刘万顺，并不能分辨这些课程对他是否真的有用。让他下定决心购买课程的原因是，合同上明确写到，毕业后学校会给他们介绍互联网行业的相关工作，保证年薪6万元以上。

华育国际的合同

华育国际更加”贴心”的是，考虑到学员们积蓄不多，付不起学费，还提出了分期贷款的选择。拿未来的高工资买课程投资自己，乍看起来真是一笔划算帐。一位朱姓的前华育老师回忆，刘万顺班上一共60名学生，只有两个人是付了全款，其余的都选择了贷款上课的方式。

美丽的幻影，在举债上课半年之后，渐渐展露出它灰暗的一面。学员们发现，说好的6万年薪的工作，根本就是个空口承诺。刘万顺介绍，华育国际号称与许多企业有合作输送关系，实际上只是在招聘网站上替学员们投送简历。哪个中了，就让学员去哪家公司面试。“一个月给我2700块钱，我直接转身就走了”，想到当时的情景，刘万顺便感到愤怒。而他的同学佘林源则自称在华育推荐的公司里白干了一个月，没有领到工资。当他们反复找华育介绍工作，对方却是拖拖拉拉，进程缓慢。刘万顺回忆，最终班上只有一个人通过华育介绍工作成功，其余的人都不得不自己找工作，几乎没有人进入互联网行业工作，都干回了自己的老本行。

华育同意在毕业生找不到合适工作的情况下进行退费

根据合同规定，华育国际有义务向学员们每人推荐十次工作，并且每份工作的年薪都在6万以上，如果10次都没有介绍成功，则可以重修。如果之后30天仍没有找到工作，学校则可以做退费处理。就在学生们准备找华育申诉之时，华育国际在上海的两个营业点却都已经关门停业。

催债短信

学员们手拿着合同，认为华育国际并没有完全履约，纷纷停止了归还贷款。可催款的短信，威胁的电话也如期而至。这些短信和电话，自称来自课栈网，也就是为学员们提供贷款的网络教育平台。已经人去楼空的华育教育，至今赫然位于课栈网合作方的醒目位置。

刘万顺回忆，当初的贷款手续非常简单，只需要提供自己的银行卡卡号和身份证号码，仅仅几分钟，无需任何抵押和证明，课栈网就表示已经把学费打给了华育国际。这笔钱刘万顺没有见过数额，也没进过他的账户。如今教育机构消失了，学员们自然地找到课栈网，然而却只见到了课栈网的一纸声明。

声明

声明总结如下：1、课栈网不提供任何分期贷款。2、有问题找培训机构。看看新闻记者发现，在环球美联、北京国信清、巨人时代突然消失之时，课栈网给出的回应也是一致的。

培训机构以招工为名骗来应聘者→→→凭借花言巧语劝说应聘者购买课程→→→介绍课栈网给学员贷款→→→完全不在乎教学质量与学员的就业情况→→→培训机构突然消失。这便是已经上演了n次的就业贷套路。

一笔贷款涉及5家公司，或是资本合谋

催债的电话不是明明白白自称是课栈网的吗？而受害者们的贷款流程，不都是通过课栈网app实现的吗？课栈网怎么就能撇清关系呢？

记者在翻阅了学员的借贷合同之后发现，课栈网推卸责任的依据是：合同上明确写到课栈网所有分期付款的债权属于上海君记商业保理有限公司。这似乎意味着课栈网只是个贷款介绍平台，与培训机构、债权方都不是一个主体。

借贷合同

更有意思的是，每个月按时对学员账户进行扣款的机构也并非课栈网和上海君记，而是“北京丰年微商网络技术服务有限公司”。

刘万顺每月还款1301.16元，由北京丰年微商网络技术服务有限公司扣款

记者又在一家名为君融贷的互联网金融平台2016年发布的信息中看到，课栈网学生贷款上学项目是其全年最为重要的融资项目。在新京报2017年3月《培训贷成焦点：机构频曝跑路 宜信、课栈卷入风波》一文中可以发现，课栈网承认当时上海君记公司正是此项目的担保公司。

看到这里，读者很可能已经云里雾里。如此复杂的权责关系，更是让受害学员的维权道路雪上加霜，迷失方向。

不过，记者根据企业注册登记信息，和各种公开信息，工商信息发现，不管是上海君记、课栈网，北京丰年还是君融贷，通过层层控股关系，它们共同的根源，都是一家名为“北京春晓金控科技发展”的有限公司。简而言之，教育平台，贷款平台，贷款担保方，出资人，扣款方其实都是一家人。

2017年8月，上海证券交易所发出公告，公告中指出春晓金控在君融贷业务上存在多项违反《网络借贷信息中介机构业务活动管理暂行办法》的重大违法违规行为。包括：（1）自我融资。君融贷一直为北京弟傲思时代信息技术有限公司（以下简称“弟傲思时代”）运营的课栈网提供融资业务，融资双方均为春晓金控的关联企业，违反《网络借贷信息中介机构业务活动管理暂行办法》第十条第一项的规定；（2）自我担保。君融贷课栈网项目的担保机构为上海君记商业保理有限公司（以下简称“君记保理”），君记保理控股股东大连平安的前注册地址与大连君融贷相同，二者实为同一运营主体的两块牌子，君融贷在担任平台机构的同时也担任了担保机构的角色，违反《网络借贷信息中介机构业务活动管理暂行办法》第十条第三项的规定；（3）同一应收款项重复保理。君融贷平台上，既有为课栈网融资，也有为课栈网的培训机构融资，划款来源均为培训机构的学费收入，明显存在同一应收款项重复保理的行为。（4）课栈网从君融贷处所融款项主要用于贷款给在校学生。

上交所公告节选

2017年年底，在一系列的“整改”之后，如今的君融贷上已经没有了课栈网的踪影，上海君记公司也不再是君融贷的担保公司。但是，华育国际的就业贷事件，确确实实是发生在2017年年底之前。整个过程是否涉嫌合同欺诈？刘万顺他们能否停止还贷、要求退款？仍是未知数。

华东政法大学法学教授刘宪权认为，华育教育是在上完了所有的课程之后才消失的，属于基本履约，在介绍工作方面是否存在欺诈行为属于民事纠纷，刘万顺他们或许可以通过民事诉讼来要求终止相关合同的履行。而要进一步拨开这些公司的层层利益链，告他们合同诈骗，并不容易，公安能否受理、立案调查尚是未知数。

如今，在课栈网app上，刘万顺延期交款的利息仍以每天20元的速度在增长。回想起来，借款阶段，几家公司之间的合作显得无比顺利，但是到了还款阶段，关系却撇得如此之清。求职者一心想要更好的生活无可厚非，但面对这种无需担保无需抵押的诱人贷款，应当以清醒的头脑来面对。一旦被人利用，受伤的只有自己。

（看看新闻Knews记者：朱厚真 耿博阳 编辑：曾小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