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12-26),凡尔赛宫门前铺起长长的红毯,新上任的法国总统马克龙在这里,迎接远道而来的俄罗斯总统普京。
只不过,如此隆重的排场之下,两人的会面显得有些寡淡而生疏。
从两人的表情似乎可以解读出一二
用马克龙的话说,他与普京的会谈称得上“极其坦率和直接”,但两人的话里话外,却让人隐隐感到些许火药味。
叙利亚问题上,马克龙重申“化武”红线,而普京则强调反恐的前提是不得侵犯他国主权。
在乌克兰问题上,马克龙希望“法俄德乌四国,尽快展开会谈”,但普京把重点放在了西方对俄的制裁上:“对俄罗斯实施制裁能帮助解决乌克兰东南部的危机吗?答案是当然不能。”
两人的隔阂还来自于前段时间,有关俄罗斯“暗中干扰法国大选”的传闻。马克龙在发布会上,当着普京的面,指责两家俄罗斯媒体支持自己的竞选对手勒庞,并且散布不实消息,企图干扰法国大选。
马克龙“炮轰完毕”,一旁的普京反应冷淡,只是表示“没什么好说的”。
一场密布“明枪暗箭”的发布会结束后,尴尬的一幕又出现了:马克龙忘记与普京握手,留下普京一人痴痴地伸着手僵在原地。
为什么这样一场算不上氛围融洽的会面,没有按惯例在爱丽舍宫,而是在凡尔赛宫?
实际上,会面地点的精心安排,是为了纪念彼得一世访问法国300周年,这一历史事件在俄罗斯历史上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
马克龙陪同普京参观彼得一世访法300周年纪念展览
过去两百多年间,俄国雄踞欧亚大陆,位列世界强国,东征西讨,纵横捭阖,而这一切的开端就是彼得大帝的两次西欧之行。
17世纪的西欧,资本主义发展蒸蒸日上,贸易繁荣,人民富裕,而俄国还处在半荒蛮的状态。
1697年,25岁的彼得一世化名为彼得•米哈伊洛夫,摇身一变,由沙皇变成下士,跟随着一个250人的大规模考察团,到西欧微服出访。这是他第一次来到西欧,这里的科学、艺术、建筑、兵器等等都让他大开眼界,他要把这些统统带回俄国。
在荷兰,化身为下士的彼得一世在造船厂打工,学习技术,还顺手照着荷兰国旗的样式,为俄国海军抄来了一面军旗,这面旗子就是今天的俄罗斯国旗。(难怪2015年俄土外交风波时,土耳其民众原本要向俄罗斯领事馆投蛋抗议,却让隔壁的荷兰领事馆“躺了枪”。)
油画《彼得一世在荷兰》
这次游历西欧,彼得一世见识到了几个主要国家的繁华和先进,英国、普鲁士、荷兰、奥地利,但遗憾的是,法国拒绝了他的到访。原因在于,刚刚与俄国打了2场战争的奥斯曼帝国,是法国的传统盟友。
1716年开始,彼得一世开始第二次欧洲之行。12-26,彼得一世终于踏上法国土地,从敦刻尔克,到加来,再到亚眠,最终在12-26,来到巴黎。
先王路易十四去世已有两年,此时的法国,将俄国视为对抗奥地利哈布斯堡王朝的有力盟友。
在巴黎,彼得一世受到了热情而高规格的款待:法国王室为他准备了路易十四曾经的御用床榻(但据说路易十四不洗澡,不知彼得一世之后搬出卢浮宫是否出于此因),并且每餐都奉上丰盛的法餐,以及红酒。
不过,彼得一世对奢华的生活并无惊奇,毕竟自己也是一国君主,他更感兴趣的是法国的建筑和工艺。彼得一世两次造访凡尔赛宫,在那里,他欣赏着美轮美奂的宫殿、花园和喷泉,一边为精美的设计和工艺着迷,一边满脑子想着如何改造自己的彼得夏宫。
作为一名开明进取的沙皇,彼得一世还访问了法兰西学院,了解了关于艺术和科学的前沿进展。
唯一的不和谐发生在彼得一世和法王路易十五的见面。
彼得一世对当时年仅7岁的路易十五非常喜爱。见面时,彼得一世下意识地一把搂起路易十五,以慈父般的姿态将他抱在怀中逗玩。这一举动,被法国王室看作是无视礼数,引来不满。
神经大条的彼得一世并不在意,他毫不掩饰对路易十五的喜爱。若干年后,彼得一世还想将自己的女儿嫁给路易十五,不过却遭到拒绝。(不知是否是童年的回忆给路易十五留下阴影。)
带着从法国习得的一整套经验回到俄国,彼得一世开始着手实践:他在彼得夏宫建造新的宫殿和喷泉,一座俄国版的凡尔赛宫跃然于世;他还效仿法兰西学院下设的法兰西科学院,建立了彼得堡科学院;出于对法国手工业的钟爱,比如哥白林织毯厂和法国皇家镜子工厂,彼得一世如法炮制,在俄国兴建了许多类似的工厂。
彼得一世的法国之行,在俄法两国都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历史印记,此后的三百年间,人们一直对这段历史津津乐道。甚至有人认为,彼得一世开启了俄法三百年的友好关系。
然而实际上,此后的俄法关系并非一帆风顺。政治的博弈,文化的互通,从来没有停过。
彼得一世回国后,法国的生活方式开始在俄国上流社会风靡,贵族们刻意而略带笨拙地模仿着法兰西的优雅和浪漫。为了体现高贵的身份,他们选择法语成为交际用语,被淘汰下来的俄语被视作是下里巴人的粗言俗语。这一点,在托尔斯泰、屠格涅夫等人的作品中都有反映。在今天的俄语中,法语的痕迹依旧作为高贵的存在保留在人们的生活之中。例如,俄罗斯人接电话时通常是说“阿料”,而如果有人说“阿洛”,就瞬间显得庄重了,后者就是法语。
然而,时尚和风雅并非只有西风东渐。1917年俄国二月革命之后,俄国的大批贵族和艺术家出走法国,给当时的时尚之都巴黎带去了强烈的灵感冲击,让法国人觉得高贵而新奇。俄国风尚一时间“逆向”横扫巴黎,这可是连俄国人自己都没有想到。
彼得大帝死后大半个世纪,俄国迎来另一位“大帝”:叶卡捷琳娜大帝。
叶卡捷琳娜大帝
这一时期,欧洲的启蒙运动一脚踢开旧制度的束缚,开启了民智,人们开始告别蒙昧,认识科学。启蒙的理性之光在法国点亮,逐渐地,整个西欧都迎来光明。
彼时的叶卡捷琳娜大帝身处尚在黑暗之中的俄国,她也要接受光明,驱散黑暗。
从普鲁士远嫁到俄国后,叶卡捷琳娜受到丈夫冷落。她整日深处闺中,百无聊赖,便开始研读法国的启蒙运动著作,伏尔泰、孟德斯鸠、狄德罗,成为她的精神伴侣。登基后,叶卡捷琳娜大帝还与伏尔泰保持通信。
受到启蒙运动的影响,叶卡捷琳娜大帝实行开明专制,大力发展工商业,改革行政和司法制度。
俄国沙皇又一次取经法国,改变国运。(只可惜两次改革都是自上而下,没有根本改变俄国的社会问题。)
在叶卡捷琳娜大帝的治理下,俄国发展为名副其实的世界强国,十几年后,俄国扮演起了欧陆“救世主”的角色,这时,它的手下败将竟是过去的恩师法国。
1812年,拿破仑率领60万大军趾高气昂开向俄国,眼看就要统一欧陆。在拿破仑占领莫斯科后,俄国人破釜沉舟,放火烧了整座城市,实行“焦土政策”,逼得拿破仑不得不求和撤退,最终狼狈撤出俄国。
但是,俄罗斯诗歌的太阳、俄罗斯文学之父普希金,却对拿破仑爱恨交织。普希金数次为拿破仑作诗,诗中,反对沙皇暴政的普希金,对拿破仑传播的进步思想充满崇敬,“当世界从奴役中觉醒,当希望的霞光照亮,高卢人用愤怒的巨手,推翻了腐朽的偶像”,但同时,普希金也对拿破仑迷恋皇权感到惋惜,“你无畏的心如狂如醉,受了专制制度的诱惑,你迷恋玄虚幻灭的美”。
普希金
法兰西第二帝国成立后,法俄之间龃龉不断,1853年在克里米亚战争中,法国联合英国、奥斯曼帝国和撒丁王国,打败俄国,变相促使了俄国的农奴制改革。1863年,法国又支持沙俄统治下的波兰发动起义,引来俄国怨恨。
克里米亚战争中的英法士兵
但与此同时,法国的无产阶级运动却对俄国产生了诸多深远影响,甚至彻底改写了俄国历史。1831年和1834年,法国里昂两次爆发工人起义,1848年,社会主义思想的宣传促发了法国二月革命,工人们走上街头高唱《马赛曲》,1871年,普法战争惨败后,巴黎成立了人类历史上第一个无产阶级政府-巴黎公社。1889年,社会主义国际,也就是通常所说的第二国际,在巴黎成立。
法国二月革命
巴黎公社
如火如荼的无产阶级运动,在法国开花,在俄国结果。
1917年,十月革命胜利后的俄国建立苏维埃政权,人类历史上出现了第一个社会主义国家。
二战后,欧洲大陆被铁幕隔开,两侧的民间交往和人员流动几乎停滞。但苏联却渗透铁幕,向西欧输出思想,法国左派深受影响,连文化偶像让•保罗•萨特都曾经一度和苏联保持一致。
赫鲁晓夫邀请西方作家访问苏联,左二为萨特,右二为赫鲁晓夫
进入21世纪,法国成为第一个向俄罗斯军售的西方国家。虽然计划中的两艘“西北风”级两栖攻击舰,最终因为乌克兰危机没能花落俄罗斯,但法国还是出于对俄罗斯利益的考虑,没有将其售与“有违俄罗斯利益”的国家,而是卖给了埃及。
“西北风”级两栖攻击舰
昨天的法俄两国领导人会面,虽然没能取得实质性成果,但是马克龙和普京共同现身凡尔赛宫,仍然充满了积极的象征意味,不仅激起了两国民众对300年前那段历史的记忆,也是双方为未来关系改善秀出的一张感情牌。
(看看新闻Knews记者:杨超 编辑:刘喻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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